火车汽笛长鸣，喷吐着滚滚白烟，缓缓驶出站台。
赵大勇透过车窗玻璃，看到站台上人头攒动，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小鬼子。他们已经安全上到火车上，正当他暗自庆幸时，前方的车厢里，几个日本宪兵正挨个座位检查证件。
“靠，小鬼子真是难缠。”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放手枪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他们的武器都藏在李大牛的行李箱夹层里。
\"夫君，您看什么呢？\"
苏芸用刻意娇柔的声音问道，同时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她看出了赵大勇的紧张，于是，用这种方式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赵大勇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清了清嗓子，学着记忆中那些富家子弟的做派，翘起二郎腿：
\"亲爱的，没什么，这小站坐火车的人真不少，环境也真是脏乱差…\"
苏芸微微一笑，从手包里取出一把精致的檀香扇，轻轻扇动：
\"可不是嘛，要不是为了看望我生病的母亲，我才不愿意来这种乡下地方呢。\"
宋亮站在隔间门口，身体绷得笔直，眼睛不断扫视着过道。赵大勇朝他使了个眼色：
\"宋亮，别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儿，坐下歇会儿。\"
\"是，少...少爷。\"宋亮别扭地应道，僵硬地坐在了靠门的位置。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被猛地拉开。一个穿着西装的瘦高男子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日本兵。男子约莫三十出头，梳着油光发亮的中分头，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证件检查。\"
男子用带着浓重日本口音的中文说道，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苏芸身上。
赵大勇感到苏芸的手指在他手臂上微微收紧，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然保持着那种富家太太的慵懒神情。
\"这位是干嘛？\"
赵大勇故意摆出不耐烦的样子，上下打量着来人。
\"鄙人是吉田武男，大日本帝国铁路警备队特高课的。\"
吉田看到对方衣着华丽，应该是大家族的公子哥儿，他也不敢造次，身体微微鞠躬，动作标准得近乎刻板，
\"请各位出示证件，我们要检查。\"
苏芸从容地从手包中取出证件，同时用流利的日语说道：
\"吉田先生，这是我们的证件。我和丈夫是天津恒昌商行的，这次是回老家探亲。\"
吉田武男身体微怔，恒昌商行可是大有来头，前线上不少物资都是从商行转运的。
他小心地接过证件，手指似乎刻意在苏芸手背上多停留了一秒。赵大勇看在眼里，内心一阵厌恶，但他强忍着保持冷静。
\"苏小姐的日语说得真好。\"吉田翻看着证件，镜片后的眼睛不时瞥向苏芸。
\"我曾在东京女子学院读过两年书。\"苏芸微笑着回答，扇子轻轻摇动，\"吉田先生的口音...是京都人吧？\"
吉田武男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笑容：
\"苏小姐好耳力。家父在京都经营一家和服店，我从小在那里长大。\"
赵大勇注意到李大牛的手已经悄悄摸向了后腰，那里虽然没有武器，但这个动作足以引起怀疑。他赶紧咳嗽一声：
\"大牛，去给我倒杯茶来。\"
李大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少爷。\"
佐藤的视线转向赵大勇：\"赵先生是恒昌商行的...？\"
\"少东家。\"
赵大勇故意傲慢地抬起下巴，\"家父赵世昌是商行董事长。\"
“幸会，幸会，赵少爷的父亲是我们的好朋友…”
他粗略地看了一眼证件，然后恭敬地递回给苏芸。
继续检查其他人的证件。当他看到宋亮时，眉头微微皱起：
\"这位先生看起来...很健壮啊。\"
宋亮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是我的保镖，以前在天津英租界当过巡捕。\"苏芸自然地接过话头，\"现在这世道，出门不带几个保镖怎么行？\"
吉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证件还给众人：
\"旅途愉快。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找列车员联系我。\"
等吉田和日本兵离开后，隔间里的气氛才稍稍放松。王二虎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的老天爷，刚才差点没憋住气。\"
\"闭嘴。\"赵大勇压低声音，\"隔墙有耳。\"
苏芸凑近赵大勇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
\"那个吉田不简单，他是特高课的人，专门负责甄别可疑分子。他对我有怀疑。\"
赵大勇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定了定神：
\"接下来怎么办？\"
\"按计划行事。\"
苏芸的声音几不可闻，\"但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一会儿我去趟洗手间，你五分钟后跟来，我们得商量一下。\"
苏芸起身，故意提高声音：\"这破车厢闷死了，我去补个妆。\"她拿起手包，摇曳生姿地走出了隔间。
赵大勇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感叹这个女人演技之精湛。五分钟后，他借口去抽烟，也离开了隔间。
火车走廊狭窄拥挤，赵大勇小心翼翼地避开来往的乘客。洗手间在车厢尽头，他敲了敲第三间的门。
\"谁？\"
里面传来苏芸警惕的声音。
\"是我。\"
门开了一条缝，赵大勇迅速闪身进去。洗手间狭小得几乎无法转身，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赵大勇能清晰地感受到苏芸身体的温度和曲线，他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情况不妙。\"
苏芸的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贴在赵大勇耳朵上，\"我刚才看到吉田在翻看一份名单，上面可能有我们提供的身份信息。\"
\"会不会是巧合？\"
\"不可能。他看的是'近期可疑商旅人员'名单，恒昌商行的名字在上面。我们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
赵大勇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武器和电台都在行李里，如果被搜查...\"
\"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苏芸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如果情况危急，我会制造混乱，你们趁机控制住吉田和那几个日本兵。\"
\"太危险了！\"
\"这是任务。\"
苏芸斩钉截铁地说，\"记住，电台比我们的生命更重要，必须确保它安全送达根据地。\"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日语喊叫声。苏芸脸色一变：
\"不好，他们在搜查车厢！\"赵大勇刚要开门查看，苏芸一把拉住他：\"等等！\"她迅速从手包中取出一支口红，在自己和赵大勇的衣领上各抹了一点，
\"做个样子。\"
两人刚整理好衣服，洗手间的门就被猛地敲响：
\"开门！检查！\"
赵大勇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吉田武男站在门外，身后是两名持枪的日本兵。看到两人从同一个洗手间出来，吉田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赵先生和苏小姐...真是恩爱啊。\"佐藤的语调带着明显的讽刺，\"不过正好，省得我一个个找了。所有乘客的行李都要检查，请跟我来。\"
回到隔间时，李大牛等人已经被日本兵控制住，所有行李都被打开摊在座位上。赵大勇看到李大牛的行李箱已经被拆开，露出了夹层那里本应该藏着他们的手枪。
苏芸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哎呀！我的首饰盒呢？\"她慌乱地翻找着手包，\"吉田先生，刚才检查时您看到我的翡翠手镯了吗？那可是我婆婆送的！\"
吉田皱眉：\"苏小姐，请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在执行公务。\"
\"那可是价值连城的老坑翡翠！\"苏芸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要是丢了，我怎么向婆婆交代啊！\"
她转向赵大勇，\"亲爱的，你快去找列车长报案！\"
赵大勇会意，立刻作势要往外走，但被一名日本兵拦住。
吉田武男盯着苏芸看了几秒，突然冷笑：
\"演得不错，苏小姐。不过...\"
他弯腰从李大牛的行李箱夹层中抽出一块黑色油布，
\"这是什么？\"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赵大勇的肌肉绷紧，准备随时动手。但令他惊讶的是，油布里包着的并不是手枪，而是一块普通的机械零件。
\"这是...商行要送修的进口钟表零件。\"
苏芸的表情从惊慌迅速转为恼怒，\"吉田先生，您这样随意翻动我们的私人物品，未免太过分了吧？我要向天津日本领事馆投诉！\"
吉田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他狐疑地检查着那个零件：
\"那为什么藏得这么隐蔽？\"
\"废话！\"赵大勇趁机发难，学着纨绔子弟的腔调，\"这零件值两百大洋，不藏好被偷了怎么办？还有我太太的手镯，肯定是被你们的人顺手牵羊了！\"
吉田的脸色变得难看，他低声用日语对士兵说了几句，然后转向赵大勇：
\"赵先生，请冷静。我们会继续调查。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核实一下恒昌商行的相关信息。\"
\"什么意思？\"赵大勇不悦地问道，但心头上却异常紧张。
\"很简单。\"吉田推了推眼镜，\"下一站是保定，我会联系天津方面核实贵商行的信息。如果一切属实，我亲自向您道歉；如果有问题...\"
他的目光变得阴冷，\"那么各位恐怕要在保定下车'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