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顿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金星乱冒，一片空白。
他征战半生，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坐稳了这大单于的宝座，什么样的血腥场面没见过？
可眼前这一幕……
这他妈的已经超出了他对“战争”这两个字的全部理解！
那不是交战！
那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抹除！
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拿着一块巨大的抹布，从他的冲锋阵型上，硬生生地擦过去了三十下！
所过之处，什么勇士，什么战马，什么荣耀，全他妈的变成了涂抹在大地上的，一层厚厚的、黏稠的、红白相间的颜料！
“不……不可能……”
冒顿的嘴唇哆嗦着，他死死地盯着那三十道还在冒着热气的血肉沟壑，脸上的狞笑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诞到极致的匪夷所思。
“是妖术！一定是那个南朝商人的妖术！！”
他的大脑，终于为这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找到了一个他唯一能够接受的解释！
“吼——！！”
短暂的死寂之后，冒顿猛地回过神来，羞辱、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瞬间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他一把抓过身边已经吓得屎尿齐流的巴图，将他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道：“看到了吗？草原的勇士们！”
“那只是南朝猪猡的障眼法！是吓唬懦夫的把戏！”
“他们只有那么一下！现在已经没招了！”
“冲过去！冲到他们的脸上！用你们的弯刀，砍下他们的脑袋！喝光他们的血！！”
冒顿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幸存的天狼骑兵耳边。
那些刚刚从死亡线上逃回来的骑兵，虽然依旧惊魂未定，但在大单于那狂暴的意志和长久以来的积威之下，残存的理智被野性彻底吞噬！
对啊！
那玩意儿动静那么大，肯定用一次就不行了！
我们还有四十多万人！
只要冲过去，我们还是无敌的！
“乌拉——！！！”
被血性和疯狂重新点燃的骑兵们，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凄厉的嚎叫，他们绕开那些可怕的“死亡胡同”，用马鞭疯狂抽打着胯下的战马，再次朝着那道黑色的钢铁长城，发起了亡命的冲锋！
……
帅帐车厢内。
韩云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甚至还有心情撇了撇浮沫。
“啧啧。”
他看着窗外那群去而复返，状若疯魔的天狼骑兵，笑着对赵衡说道：“赵院长，看来你的学生们……不太服气啊。”
“非要挤上来，给你送一份大大的‘挂科’礼物呢。”
赵衡的目光，依旧凝固在沙盘之上，仿佛外界那数十万人的生死，都与他无关。
他手中的木杆，在沙盘上轻轻前移。
“距离，一里。”
他的声音，比窗外的寒风还要冰冷。
“火铳营，准备。”
“距离，八百步！”
“前排，举铳！”
“距离，五百步！”
赵衡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如同看着一群扑火的飞蛾。
“三段射击。”
“开火！”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死神落下的最后判决！
“砰砰砰砰砰砰——！！！”
就在天狼骑兵冲进五百步范围的瞬间，韩家军那沉默的黑色阵列之中，第一排火铳营士兵，猛然爆发出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炒豆般的巨响！
一道道橘红色的火舌，从那黑洞洞的枪口中喷吐而出！
密集如雨的铅弹，瞬间编织成了一张……死亡的弹幕！
冲在最前面的上千名天狼骑兵，连人带马，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噗噗噗噗！”
那是子弹钻入血肉的声音！
无数骑士的胸膛、面门、脖颈，在一瞬间炸开一团团血雾！
他们脸上的疯狂和狰狞，永远地凝固了。
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地，将背上的主人砸成肉酱！
第一排的天狼骑兵，就像是被镰刀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倒下了一大片！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砰砰砰砰砰砰——！！！”
就在幸存的天狼骑兵还在发愣的时候，韩家军阵中，第一排士兵已经冷静地蹲下，开始装填弹药。
而他们身后的第二排士兵，整齐划一地踏前一步，举铳，瞄准，扣动扳机！
又是一片密集的金属风暴，呼啸而出！
刚刚冲过第一轮弹幕的骑兵，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迎头撞上了第二张死亡大网！
“砰砰砰砰砰砰——！！！”
紧接着，是第三排！
永不停歇！
没有间断！
那枪声，汇聚成了一道持续不断的、令人灵魂都在颤抖的死亡交响曲！
天狼人引以为傲的骑射，在这道永不消散的弹幕面前，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有的勇士，拼尽全力，在颠簸的马背上射出致命的一箭！
可那箭矢，飞了两三百步，就软绵绵地落下，要么被前排的重甲步兵用盾牌轻易挡开，要么干脆就射不到人！
而迎接他的，却是从五百步外飞来，能轻易撕开他皮甲，钻进他身体里的……死亡妖火！
这仗，怎么打？
这他妈的还怎么打啊？
无数天狼骑兵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绝望的念头！
他们冲不上去！
那道黑色的阵线前，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死亡界限！
任何踏入那条线的活物，都会在瞬间被打成筛子！
冲锋的势头，彻底停滞了。
幸存的天狼骑兵，在距离韩家军阵前三百步的地方，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来回乱撞，哭喊着，咒骂着，彻底陷入了混乱！
他们不敢再前进，因为前面是地狱！
他们也不敢后退，因为身后，是冒顿那要吃人的目光！
冒顿，已经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那片由他勇士的尸体和战马的残骸铺成的，宽达两百步的“死亡地带”，整个人如遭雷击。
如果说，刚才的炮击，是天神的雷霆，威力虽大，却有间隙。
那么眼前的……
就是死神的呼吸！
绵延不绝！
笼罩一切！
将他引以为傲的五十万铁骑，死死地挡在了门外，然后，像屠宰场里的猪羊一样，一片一片地……收割！
“魔鬼……”
“他们……真的是魔鬼……”
被冒顿扔在地上的巴图，看着眼前这比他描述的还要恐怖万倍的景象，神经终于彻底崩溃。
他两眼一翻，嘴角流出白沫，竟是活活吓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