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刘徽忙喊停:“是是是,你说的是对的。”
刘据笑道:“父皇很喜爱阿允。”
听得刘徽的心头一阵阵直跳!
“父皇望眼欲穿能有像他的儿孙。我们姐弟几人,只有二姐像父皇,孙子辈里也只有阿允像父皇,如何能不让父皇喜爱。”刘据逗起刘允,眼里也尽是喜爱之色,全然没有半分妒忌。
太子妃那儿闻刘据的话也是神情自若,看不出半分的不满,可见对刘据疼爱刘允的事也早习惯,而且十分认同。
“我刚回来,别闹腾。”刘徽知道刘据的言外之意,警告刘据少在那儿给她说诸多的好话,她压根都不想听,明白吗?
刘据笑眯眯的道:“我是怕二姐回来便有意把阿允带回府去。不如还是养在宫中,既能让母亲有个挂念,也不用二姐太过费心。表哥说对吧。”
多少年了,怕归怕,刘据知道霍去病对刘徽的占有欲。
哪怕是刘允,霍去病也不想让她占据刘徽过多的心神,在这一点上刘据确定。
霍去病瞥过刘据一眼,不接话。
刘徽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的踢了刘据的小腿,“说了让你别闹。”
刘据没让刘徽踢痛,低头捉住刘允的小手,小胖娃娃咧嘴直乐。刘据眼中尽是暖意的道:“虽说我们阿允长大一些,可是照顾阿允的人是母亲,二姐自问能似母亲一般尽心照看阿允?”
那肯定不能。
刘徽自问不能。
卫子夫赶紧同刘据道:“你二姐没想把阿允带回府。”
在刘据没来之前霍去病都说了希望能让卫子夫帮忙继续照看。
观卫子夫听见时那一脸的欢喜,可见也是舍不得刘允,乐得刘允留在宫里。
刘据这下无话可说了,忙同刘徽道:“是我想岔了。二姐和表哥可真是……”
“人贵自知。像你说的,我们不会照顾孩子,母亲又喜欢,也乐得让阿允留在身边,那我们厚颜无耻些,把阿允交给母亲照看。”刘徽坦然的承认自己的小心思,她都没有完全适应当母亲呢,把人交给卫子夫,容她慢慢的再学学,学到差不多了再说。
刘徽注意到刘允似是有些累了,正想把刘允翻过来,霍去病动作更快的将刘允抱在怀里,而且顺手将刘徽给的玩具拿起,塞到刘允的手中。
刘允本来不太乐意的,让霍去病一塞,两只小手拿住玩具,笑得口水直流。
刘徽赶紧拿帕子准备帮刘允拭过,结果霍去病的动作更快。
嗯,刘徽反思,好像在照顾刘允的事情上她不如霍去病。
“你忘了小时候是谁带你在上林苑的。”霍去病留意到刘徽沉思的表情,温柔的为刘允擦口水,一点不嫌弃。
这个,真给忘了。
霍去病冲刘徽道:“小时候你粘着我和陛下,愣是不肯待在椒房殿,一离了我和陛下就哭,那时候哭得撕心裂肺,声音不比阿允小。”
那,那个时候的刘徽不是寻思趁年纪小,要抱住大腿,不管是霍去病或者刘彻,她都不能放过年纪小的优势。
哭哭闹闹的都是手段,为达目的的手段,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此刻让霍去病提起,卫子夫在一旁也附和,“你父皇要忙于国事,小时候常把你带在身边的人是去病。你那粘人的劲儿,我们阿允可比不上了。”
霍去病意味深长的瞥过刘徽一眼,“此一时彼一时。”
刘徽汗流浃背!别以为她不知道霍去病提起旧事儿同样也是在翻旧账。小时候粘霍去病,后来呢,刘徽推开过霍去病几回?如今对霍去病又是如何?
别翻旧账了,再翻下去怕是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刘徽装死的不接话,刘允在霍去病的怀里玩得可开心了。
霍去病由她动来动去的,随她怎么玩。
刘允手里的玩具玩着玩着好像不足以吸引她了,不知是血缘的天性,还是刘允难得碰上一个随她摸索的人,刘允扯起霍去病身上的穗带,腰间的荷包开始把玩,在刘允准备拿起芍药花玉佩时,霍去病先一步阻止,正色的道:“这个不可以。”
刘允不知是听懂还是没有听懂,亦或者是荷包更吸引她的注意力,小手没有放在玉佩上,而是弯腰玩起了荷包。
霍去病见她喜欢便摘了下来交到刘允的手里。
刘允得了东西笑得眉眼弯弯,可见十分的高兴。
太子妃看到这一幕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相信霍去病会是一个纵容孩子的人。
不难看出刘据对霍去病的畏惧,平日地太子妃和霍去病也只是点头之交。
男女有别,她心中对霍去病敬佩之极,却也因为霍去病不易亲近的冷峻而不敢生出靠近之心。
可霍去病对刘徽温柔亲近,庇护,都瞧得分明。
成婚多年无子,人人都认为霍去病为了子嗣传承,理当纳妾。
然霍去病不仅没有听从,甚至洁身自好得身边连伺候的人都是男子,从无女眷。
刘徽诞下刘允时,太子妃当时是为之惋惜的,怎么就不是个男儿呢。
谁料刘据竟然提议既为女郎,不如随刘徽姓,将来承刘徽的爵位。
自来都是随父姓的,随母姓的刘允,那或许对于霍去病是辱?
太子妃不太确定。
却得知霍去病亲自照顾刘徽坐月子,连刚出生的刘允,也多是霍去病抱在怀里。
满月宴的当日,都是霍去病抱的刘允出席的,刘允姓什么对霍去病不重要一般,在霍去病的表现里,至少太子妃是看到这一层,甚以为难得。
而眼下,对霍去病任由刘允扯动他身上的饰物当玩具,霍去病除了对腰间的玉佩重视,不许刘允动外,别的一概都是纵容之。环手护住刘允的动作,可以看出对刘允的爱护。
卫子夫道:“去病照看孩子比你要细致得多。”
被点了点的刘徽认命的道:“是是是,表哥最厉害,没有表哥不会的。”
太子妃暗忖,刘徽和霍去病对外强势,谁能想到两人相处之时都十分乐意各退一步,为彼此而着想。
刘徽也不争谁厉害,霍去病和刘徽在一块,从来不约束刘徽,无论刘徽想做什么,他都站在刘徽的身后,表明态度。
“禧儿位列前茅,姑姑和舅舅是何章程?”别只把话题都放在孩子上,还有别的正事。卫禧终于是考完了,依卫青的性子是不想张扬的,可是刘彻和平阳长公主都不是那愿意低调的人。卫禧能考出来,多么给老刘家长脸。刘徽好奇询问。
刘彻对外甥女如此长刘氏威风,又是表明大汉取士之道的行为,自是赞许有加,断不可能放过肯定夸赞卫禧的机会。
“今日才放榜。倒是父皇那儿传了话,须好好庆贺。大汉的郡主不愿意承祖上之光,更愿意凭本事出仕,有二姐之风。若刘氏宗亲皆能如此发奋图强,何愁大汉不兴。”刘据将进椒房殿前收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刘徽。
看得出来,对卫禧凭本事考中进士的事,刘彻很高兴。
刘徽扬眉抵掌道:“高兴的好,那就要看父皇是要把人留在长安还是放出去了。”
一听要放出去,卫子夫掩口道:“不能放出去吧。”
刘据提醒道:“这些年来所有中科举的都外放,从地方开始,懂得人生之苦,将来才不会在高堂之上夸夸其谈,信口开河,却不知为何人而争。”
一番言论听得刘徽颔首赞许道:“不错呢。”
太子妃注意到,得了刘徽夸赞的刘据一脸的喜色。
“二姐用心教导,我若一无所成,岂不是显得我太过无能。”刘据脸都红了,听到夸赞的同时也想告诉刘徽,他其实一直都在成长,只是天下的局势,以后的路要如何走,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也自问不如刘徽,更愿意在刘徽的庇护下度过余生,如此而已。
刘徽点点头道:“接下来的长安会很热闹。”
能让刘徽道一句很热闹,定然不会是一般的热闹。
刘据偏头思忖道:“长安世族各家的坞堡没拆。”
点点头,刘徽由衷的道:“是啊,没拆呢,父皇不放心。天子脚下,万一他们生了别的心思怎么办。放放由他们准备准备,等我回来也不见得会没有别的收获对吧。”
要不说是父女呢,不用多说,几句话足够。
“人尽其才,物尽所用,父皇一向如此。”刘据感慨刘彻的盘算,也知道刘彻到底在干什么。
至于对刘徽,诚然刘彻因为刘徽做的事太多,也做得太好,心里有所防备,有心要压一压刘徽,但他再怎么压,也都相信刘徽。
刘彻的身边再没有比刘徽更可靠的人!
刘据和满朝的臣子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所以,皇帝这种生物,没有任何道理可言,让人对他是又爱又恨。
刘徽冲刘据道:“江充用来打头阵。”
太子妃不由睁大眼睛,那样一个连太子刘据都针对的人,刘徽竟然也会用,而且还似乎要重用。
“小人扫路,没有什么不好。”谁承想刘据听完后十分认同刘徽的做法,以为此事甚可。
太子妃有些拿不准了。
一个针对太子的人,将来未必不会再做出更针对的事情。刘徽不放在心上,刘据也不以为意,不怕一个江充闹出大事?
太子妃没有问。
此时的刘允玩了大半天,困了,已然霍去病的怀里呼呼大睡。
卫子夫一瞧她睡熟的小模样,再对上刘徽道:“睡着的时候最像你。睡不好啊,天都要掀了。”
对于一个睡眠有要求的刘徽,刘徽不能接受睡不好。
小时候睡觉时,谁要是吵着她,那真能干架的。
嗯,应该,可能,刘允遗传到了?
端详刘允睡得香甜的小模样,刘徽不由心动道:“要不我们带回去玩一晚?”
玩?
孩子是用来给她玩的吗?想什么呢?
卫子夫当即阻止道:“在外辛苦几个月,回来便好生休息,白日里想领阿允去哪儿都行,夜里还是让她在我身边,你睡不好脾气比她还急。难不成如今变了?”
那也没有变。只是为了国事,也不得不忍忍。
有正事不用顾忌,要是没有正事就不要打扰。
霍去病将刘允递到一旁伺候的宫人手中,“你需要好好休息。”
那不认同把刘允带回去的态度表露无疑。
刘徽纯纯是一念生,一看没有一个同意的,好吧,不得不作罢。
在椒房殿用了膳,期间刘允醒来了,六个月大的孩子开始吃米糊糊了,让人喂到小嘴里,吃得可快了。
刘徽瞧她吃了小半碗,吃完后好奇到处乱钻,刘徽将她抱过来,小丫头往刘徽的怀里不断的拱啊拱,下一刻让霍去病抱过去,刘允?
迷茫的睁大眼睛,看清刘徽时啊啊的叫,想往刘徽身边来。
刘徽伸手冲霍去病道:“让我玩一玩。”
“我抱着你玩。她不老实。”霍去病理所当然的托起刘允,不许刘允往刘徽的怀里钻。
刘徽不太乐意,控诉道:“母亲都怪我不抱她。”
“嗯,我抱就好。”霍去病理直气壮的接话。刘徽坐月子的时候偶尔的抱一抱,没一会儿又让霍去病抱开,就是不让刘徽抱刘允。现在也拦着。
太子妃眨了眨眼睛,她还是第一回碰见连孩子都不让抱的。霍去病分明是不想让刘徽抱刘允!
刘据收到太子妃震惊诧异的目光,眨眨眼睛似在无声的说,看吧,早就告诉你了,有人小心眼得很。非常的小气。
刘徽和霍去病逗刘允又玩了一会儿,等又刘允睡着了,卫子夫打发道:“都回去吧。”
回吧回吧。
刘据领太子妃起身,刘徽和霍去病并肩,分别告退。
出了椒房殿刘据同刘徽道:“三姐病了一场,如今看着精神好了不少。最近没有太多的事。”
具体刘适为何生病,刘徽比刘据都要更清楚,点了点头,“我让人盯着安和公主府,有事会有人来禀。凡事你小心些。阿适,如今我也不知她所想。”
此言不虚,刘徽是真的看不透刘适,如同楚曳。
她们要的太多,而且多变。
一时生出的想法都会付之行动,让人根本防不胜防。
“三姐不会害二姐。”刘据肯定的道。
刘徽望向刘据,刘适不动刘徽,却不一定不会对刘据动手。刘适已经出过手了对吧。
刘据懂了刘徽的意思,头一阵阵抽痛。
骨肉至亲的姐弟,刘据在很多时候也闹不明白刘适的想法。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刘据都是让刘适欺负的那个人。怎么到头来看刘据不顺眼的会是刘适。
刘据倒也问过刘适,刘适给他答案了,只一句而已,“二姐拼尽所有都得不到的东西,你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甚至你丝毫不以为然。”
这是刘适不喜欢刘据的理由,听在刘据的耳朵里,他像是懂得了那是刘适在为刘徽抱不平。
不公平啊!
刘据作为得利者,从来都承认,世道之下,对刘徽的付出和她所收获的差距太大。
刘徽不计较是刘徽的事,有人要为刘徽抱不平,谁也拦不住。
刘据没办法,虽然不是他的错,刘适对刘据,算不上有实际上的伤害,就是总想让刘据不痛快。往宫里送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有刘据的出言警告,再没有。
如果可以,刘据也希望刘适安分。
可刘徽都提醒他小心,刘据敢掉以轻心吗?
“太子,陛下刚刚下诏,让一个叫孙胄的人入中书省为中书舍人。”姐弟二人一道说话,左右两边的霍去病和太子妃不作声的听着,一个内侍小跑过来,忙把刚传下来的诏书道来。
刘据一愣,“孙胄,何人?”
“进城的时候碰上的人,请我引荐,我带回来的。”刘徽告诉刘据。
刘据有些惊讶,虽说早些年刘徽不是一直都有举荐人,但没有那么快能入刘彻眼的呢。
此时的刘徽一提,刘据当下道:“看来很是合父皇的眼。”
都让人入中书省中书舍人,要不是真喜欢怎么可能呢。
刘徽提醒道:“他大抵是给父皇出了主意如何压制我。”
刘据的脚步一顿,太子妃?她她她……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也好。”下一刻刘据认真的道来。
刘徽看了面前的路,一条是往东宫去的,一条是往出宫的方向去,挥手道:“回吧。”
刘据颔首,分道扬镳。
太子妃有些忐忑的问:“长公主为何不慌,太子以为有人想出办法压制二姐很好?”
“水满则益,月盈则亏。二姐如今的地位权势太大了,若不压压,父皇心下不安。有人能想出压二姐的法子,甚好。那不比压不住,父皇不得不痛下杀手要好吗?”刘据的理由谁人听来不诧异无比。可是,能说不对吗?
活着就有一切可能。
人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妃回想道:“方才还说父皇要用二姐解决长安的世族。”
刘据跟自家的太子妃一向知无不言,她不懂的他都教,手把手的教,如此,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有解决的能力。答道:“用二姐和压二姐是两回事。为大汉谋,为父皇谋一事,天下无人能出阿姐左右。父皇在做有于大汉,有利于江山稳固的事上,岂能舍二姐不用。可是,二姐的军功,文治,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民心归于阿姐之身,叫父皇不安。”
不安的皇帝想方设法压刘徽,不许世人只知刘徽而不知他这个皇帝。
纵然刘徽在做任何事情时用的都是刘彻的名号,对刘彻而言还是远远不够。
刘徽有本事,在这一点上不用怀疑。
却也因为刘徽太有本事,让刘彻感受到刘徽的不可控。
刘彻想试刘徽的忠诚,在这一点上刘徽从来都让刘彻挑不出半点的毛病。
试刘徽的顺从,除了周五的事,到如今为止,刘彻让刘徽去做的事,没有一件刘徽不做。
刘彻对刘徽的心情非常复杂。
天家的父子啊,如果刘徽是儿子,怕是不知刘彻早已经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女儿,也不可控制的让刘彻不安,想要将刘徽牢牢的控制住。
到目前为止,需要刘徽的时候,刘彻会把刘徽放出去。不需要刘徽的时候,一直以来刘彻对刘徽的态度都是放任,挂着尚书令的名号,诸事不管,如同卫青和霍去病。
可是凡遇上大事,尤其是关系大汉生死存亡之大事时,都少不了让他们三人参与商量。这便是他们三人于大汉的意义。
“以后怕是要越来越难了。”刘据可以预见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他这些年处处龟缩不冒头,也是怕一不小心让人推出去,成为对付刘徽的那个人。
他无心跟刘徽斗,也不可能跟刘徽斗。
或许刘彻会不安,会担心刘徽将来失控,站在刘据的立场,他巴不得。
那么多年,总算盼到刘徽动了谋夺天下江山的心,刘据都想高喊祖宗保佑,真真是太好了!
至于刘徽要如何达成,刘徽不许刘据问,更不愿意让刘据参与,其中的用心良苦,刘据懂得,更因如此而感激刘徽。
前途未知,刘徽想要走成那样的路,太难了。
刘徽只是作为一个公主,想要真正站在朝堂之上都要经过数年的努力,立下战功,治理一方有功,都尚且受人非议,何况要问鼎天下。
太子妃握住刘据的手,也让刘据回过神。
生在皇家,既享受了荣华富贵,也要承受无尽的算计。
和人斗,和天斗,不可避免。
他的阿姐,自小便明白要斗!
再大的困难,刘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以后如何行事,刘徽会有分寸的。
刘据不问,也是不想给刘徽拖后腿。想必他听话,刘徽会更高兴。
刘徽和霍去病回来,和刘彻见一面而已,具体平阳诸事如何完结,相应的公文,流程,第二日一样不少的送到户部,层层递交,可算是让六部的官员一次长了见识。
“先前重新划分各州时,我让人制了各地的图,在我忙于府学之事时,每到一处,也让人重新丈量天下土地,制成了这样一份图,可称鱼鳞图。”刘徽何止给人做成了榜样,更是把一份天下各州的土地丈量图亮出来。
看着那一块块清楚明了写明土地占地,所属何地何人的图,好些人把牙都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