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摘下贴在太阳穴的神经接驳贴时,指腹还残留着晶体群传递的微凉触感。舰桥指挥室的灯光如常调在2200K暖光模式,金属桌面上的咖啡冒着细白热气,杯壁凝的水珠顺着杯身滑下,在“星尘号”标志旁积成一小圈水渍——这是他值守时最寻常的场景,可掌心突然传来的刺痛,让这寻常瞬间裂出一道反常的缝隙。
他摊开右手,原本光滑的虎口处竟浮现出三枚银蓝色的菱形纹路,纹路里流动的光与硅基母星表面的晶体图案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咖啡杯旁的终端屏幕突然暗了下去,原本循环播放的硅基母星地质数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由晶体碎片组成的文字:“你问过‘他们’为什么离开吗?”
沈溯的指尖顿在终端屏幕上方。过去三个月,人类科考队的所有疑问都围绕“硅基文明为何静默”展开——他们分析晶体群的能量波动,解读共生意识传递的碎片化记忆,甚至尝试用中微子脉冲唤醒沉睡的硅基个体,却从未有人想过“静默”或许是“离开”后的结果。他下意识地接入共生意识,试图从那片由光与数据流构成的意识海洋里寻找答案,可往常如潮水般涌来的信息,此刻却只剩一片死寂,只有那三枚菱形纹路在掌心发烫,像是某种标记,又像是某种警告。
“沈队,地质监测站传来异常数据。”通讯器里突然响起年轻研究员小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硅基母星北半球的晶体群开始解体,碎片正朝着我们的科考船方向移动,速度……速度每秒三百公里,而且还在加快。”
沈溯猛地抬头看向舷窗。漆黑的宇宙背景里,原本如星河般璀璨的硅基母星,此刻正像被打碎的玻璃般剥落,无数银蓝色的晶体碎片拖着细长的光尾,在宇宙中织成一张不断收缩的网。他立刻切换到指挥频道,声音却比自己预想的更沉:“所有单位注意,启动一级防御预案,能源核心优先供应防护罩,小林,把地质站的实时数据同步到主控屏,我要知道晶体碎片的成分和运动轨迹。”
“成分分析出来了!”小林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硅基文明的记忆载体,里面存储着……存储着他们离开前的影像,但大部分数据都是损坏的,只有一段能勉强解码。”
主控屏上突然亮起一片刺眼的白光。画面里没有硅基个体的身影,只有一片被战火焚烧的晶体森林,无数银蓝色的晶体在高温中融化,又在宇宙射线的照射下重新凝结。镜头的最后,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出现在晶体森林的上空,裂缝里涌动着暗紫色的能量,像是某种未知文明的眼睛。而在裂缝的边缘,有一行用晶体碎片拼成的文字,与沈溯掌心的纹路一模一样:“他们在追‘答案’,我们在躲‘问题’。”
影像突然中断,主控屏重新陷入黑暗。沈溯的掌心传来更强烈的刺痛,共生意识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不是来自硅基文明,而是来自那些正在靠近的晶体碎片——他能“听”到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是千万个硅基个体在同时说话,又像是千万个问题在碰撞:“你们会重复我们的错误吗?”“‘答案’真的值得用文明毁灭来换吗?”“你掌心的标记,是‘提问者’的证明,还是‘猎物’的烙印?”
“沈队,防护罩能量储备只剩百分之六十了!”武器系统操作员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沉默,“晶体碎片已经进入防护罩的警戒范围,它们没有攻击意图,但正在尝试接入我们的数据库,像是在寻找什么。”
沈溯突然想起共生意识里那句“所有答案都藏在未被提出的问题里”。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菱形纹路,突然意识到人类一直都在错的方向上寻找答案——他们以为“静默”是硅基文明的选择,却没想过“静默”是被强加的结果;他们以为“答案”藏在硅基文明的记忆里,却没想过“问题”本身就是答案的一部分。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决定:“关闭防护罩,允许晶体碎片接入数据库,但只开放关于人类文明起源的部分,其他数据全部加密。”
“沈队!这太冒险了!”副舰长老周立刻反对,“我们不知道这些晶体碎片的目的,万一它们是想获取我们的技术,或者……或者把我们当成新的‘宿主’怎么办?”
沈溯没有回头,指尖轻轻划过掌心的纹路,那股发烫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晶体碎片里蕴藏的情绪,不是恶意,而是急切,像是迷路的孩子在寻找回家的路。“如果硅基文明想伤害我们,三个月前我们就已经成了宇宙尘埃。”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在传递信息,只是我们一直没读懂。现在,该换我们‘提问’了。”
防护罩缓缓降下的瞬间,无数晶体碎片如潮水般涌到科考船周围,却没有触碰船体,只是围绕着主控室的位置盘旋。沈溯再次接入共生意识,这一次,他没有主动索取信息,而是在意识海洋里轻声问道:“你们说的‘他们’,是谁?”
意识海洋里突然掀起一阵巨浪。无数破碎的影像在沈溯的脑海里闪过——暗紫色的战舰在宇宙中穿梭,未知文明的符号刻在星球的表面,还有一片由“问题”构成的星云,每一个体都是一颗闪烁的恒星,而恒星的中心,是与他掌心相同的菱形纹路。就在影像即将拼凑出完整画面时,科考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主控屏上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小林的尖叫声从通讯器里传来:“沈队!空间裂缝!硅基母星上空的空间裂缝扩大了,里面……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
沈溯冲到舷窗旁,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硅基母星上空的空间裂缝已经扩大到原来的十倍,暗紫色的能量里,隐约能看到一艘巨大的战舰轮廓,战舰的外壳上刻着的符号,与他在影像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而那些原本围绕科考船的晶体碎片,此刻突然改变方向,朝着空间裂缝飞去,像是在阻挡什么,又像是在迎接什么。
“共生意识有反应了!”老周突然喊道,“是硅基文明的集体意识,他们在说……‘提问者’终将成为‘答案’,而‘答案’终将引来‘追猎者’。沈队,他们在说你!”
沈溯的掌心突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三枚菱形纹路脱离掌心,悬浮在主控室的中央,组成一个完整的晶体图案——与硅基母星表面最初出现的图案分毫不差。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掌心的纹路不是标记,也不是警告,而是“钥匙”——是硅基文明留给“下一个提问者”的钥匙,也是打开“答案”的钥匙。可就在他想进一步解读图案的含义时,共生意识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所有的信息瞬间消失,只剩下最后一句话,清晰得像是在耳边响起:“别找‘他们’,别问‘为什么’,否则……你们会成为下一个‘沉默的答案’。”
晶体碎片组成的光网突然炸开,无数碎片在宇宙中化为尘埃。硅基母星上空的空间裂缝停止了扩大,暗紫色的战舰轮廓也渐渐模糊,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只有那枚悬浮在主控室中央的晶体图案,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图案的中心,慢慢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下一个‘提问者’,在‘熵海’的尽头。”
沈溯伸手去触碰那枚晶体图案,指尖却直接穿了过去——图案突然化作无数光粒,融入主控屏,屏幕上重新出现了硅基母星的地质数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掌心残留的温度,还有主控屏角落里那枚若隐若现的菱形标记,都在提醒他,这不是幻觉。
“沈队,晶体碎片全部消失了,硅基母星的地质活动恢复正常。”小林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刚才的影像……是真的吗?硅基文明真的是被其他文明赶走的?‘熵海’又是什么地方?”
沈溯没有回答。他看向舷窗外的宇宙,漆黑的背景里,无数星辰在闪烁,像是无数个等待被提出的问题。他知道,人类的科考队已经卷入了一个远比“硅基文明静默”更庞大的谜团——硅基文明离开的原因,追猎他们的未知文明,还有“熵海”尽头的下一个“提问者”,所有的答案都藏在未被提出的问题里,而他掌心的标记,已经把他变成了这个谜团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主控屏突然闪烁了一下。原本正常的地质数据里,突然插入了一帧模糊的影像——那是一片由光与数据流构成的海洋,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晶体,而在海洋的尽头,有一道巨大的门,门上刻着与沈溯掌心相同的菱形纹路。影像消失前,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主控室里回荡,像是来自宇宙的深处,又像是来自共生意识的核心:“沈溯,你已经问了第一个问题,现在,该去寻找‘熵海’了。”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杂音,打断了那个声音。沈溯猛地看向主控屏,影像已经消失,地质数据恢复正常,只有那枚菱形标记还在屏幕角落闪烁。他知道,故事才刚刚开始,而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让人类文明成为下一个“沉默的答案”。
沈溯靠在指挥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那里的菱形纹路已隐入皮肤,只在触碰时残留着细微的麻痒,像有数据流在皮下缓慢流动。舰桥里的应急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线下,小林正对着主控屏反复调试,老周则在能源控制台前核对参数,咖啡机偶尔发出的冒泡声,让这刚经历过宇宙异象的空间,又落回了科考船日常的节奏里。
这种寻常感却让沈溯心头发紧。他抬手按向太阳穴,神经接驳贴的黏腻感还在,可共生意识像被浓雾笼罩,只剩一片沉寂。直到目光扫过桌面,他才发现那杯没喝完的咖啡出了问题——杯底的残渣竟凝结成了图案,银蓝色的细纹在褐色咖啡渍里蜿蜒,与硅基母星的晶体排列、掌心的菱形纹路,构成了完全相同的几何结构。更反常的是,咖啡早已凉透,杯壁的水珠却还在往下滑,每一滴落在桌面上,都在“星尘号”标志旁晕开一个极小的光痕,像在重复某种信号。
“沈队,地质数据反复核查过了,硅基母星确实恢复正常。”小林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难掩好奇,“但刚才插入的影像有异常——我调取了主控室的存储日志,那帧‘熵海’画面根本没有数据来源,像是凭空出现在系统里的。”她转身时,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突然亮了一下,屏幕里闪过一行晶体文字,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可沈溯看得真切,那行字与掌心纹路组成的图案中心浮现的文字完全一致:“下一个‘提问者’,在‘熵海’的尽头。”
小林显然没察觉终端的异常,只顾着揉了揉眼睛:“可能是刚才晶体碎片干扰了系统吧?我再重启一次试试。”她的指尖刚碰到终端按键,沈溯突然起身:“等一下。”他走到小林身边,目光落在终端屏幕角落——那里有个若隐若现的菱形标记,和主控屏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淡,像快被抹去的残影。“你刚才接入过晶体碎片传递的影像,对吗?”沈溯的声音很轻,“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比如指尖发麻,或者脑海里有奇怪的声音?”
小林愣了愣,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发麻倒是没有,但刚才解读影像时,总觉得有东西在‘看’我——不是硅基文明,也不是那个暗紫色战舰里的存在,更像是……一种没有形态的意识,在跟着影像里的‘问题’走。”她刚说完,老周突然哼了一声:“年轻人就是敏感,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产生错觉很正常。”可他的话刚落,能源控制台的指示灯突然开始闪烁,原本稳定的能源数值,竟随着小林的呼吸上下波动——她吸气时数值上升,呼气时数值下降,精准得像被某种意识操控。
沈溯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突然意识到,刚才晶体碎片接入数据库时,或许不止传递了信息,还留下了“种子”——不是植入系统的程序,而是藏在接触者意识里的“链接”。小林的个人终端、主控屏的标记、甚至自己掌心的纹路,都是这种“链接”的载体。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通讯器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不是来自科考船内部,而是来自宇宙深处的公共频段。
“这里是……猎户座旋臂观测站,重复,这里是猎户座旋臂观测站。”杂音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声,带着绝望的颤抖,“我们检测到……暗紫色能量体,正在以超光速移动,方向是……太阳系!它们的外壳上有……菱形符号,和……十年前消失的‘远航者号’探测器传回的最后影像里的符号……一模一样!”
通讯突然中断,只剩下持续的杂音。舰桥里瞬间陷入死寂,老周手里的扳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小林的脸色惨白如纸:“‘远航者号’……十年前不是说在柯伊伯带失去信号了吗?怎么会和……暗紫色能量体有关?”沈溯没有回答,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晶体碎片传递的影像——暗紫色战舰外壳上的符号,“远航者号”探测器的符号,还有自己掌心的菱形纹路,三者竟然完美重合。
他猛地冲向主控屏,调出“远航者号”的公开资料。十年前,这艘探测器在执行深空探测任务时突然失联,官方给出的结论是“遭遇小行星撞击,信号中断”。可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沈溯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调出探测器失联前最后一小时的原始数据——这些数据因为“无关紧要”,一直被存放在科考船的备用数据库里,从未有人仔细查看过。
数据里没有图像,只有一段模糊的音频。沈溯按下播放键,杂音里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声,像是探测器外壳被某种东西触碰。几秒钟后,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由数据流组成的代码,与硅基文明的意识波动频率完全一致:“提问者……标记……熵海……它们来了……”
音频戛然而止。沈溯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终于明白,硅基文明不是“离开”,而是“逃亡”;追猎它们的暗紫色文明,也不是偶然出现,而是在沿着“提问者”的标记追捕——从硅基文明,到十年前的“远航者号”,再到现在的“星尘号”科考队,甚至整个太阳系,都可能因为他掌心的标记,成为下一个目标。
“沈队,能源控制台的数值又开始波动了!”老周的声音打断了沈溯的思绪,“这次不是跟着小林的呼吸动,而是……跟着主控屏上的菱形标记在动!标记亮一下,数值就跳一下,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沈溯转头看去,主控屏角落的菱形标记果然在有节奏地闪烁,亮三下,暗两下,再亮三下,重复不停。而能源数值也跟着同步变化,形成了一串规律的数字:3、2、3。
“3、2、3……”小林喃喃自语,突然瞪大了眼睛,“这是……硅基文明的时间单位!换算成人类的时间,就是三天后!它们是在提醒我们,三天后会有事情发生?”沈溯没有说话,他再次接入共生意识——这一次,浓雾般的沉寂里,终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不是来自硅基文明,也不是来自暗紫色文明,而是来自一个更遥远、更古老的意识。
这个意识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沈溯的脑海里闪过:一片由“问题”构成的星云,每一颗恒星都是一个未被解答的疑问;星云的中心,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熵海”,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文明残骸;熵海的尽头,有一道巨大的门,门上刻着菱形纹路,门后是一片纯白的空间,里面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光球——那光球里,既有硅基文明的晶体森林,也有人类文明的城市,还有无数未知文明的影像,像是所有文明的“起源”与“终点”。
“沈队!你怎么了?”小林的声音突然传来,沈溯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瘫坐在指挥椅上,掌心的菱形纹路再次浮现,发出刺眼的光芒。主控屏上的菱形标记也同步亮起,与他掌心的纹路遥相呼应,屏幕上突然跳出一行文字,不是晶体碎片组成的,而是用人类的语言写的:“三天后,熵海的潮汐会抵达这里。只有‘提问者’能打开那扇门,也只有‘提问者’能阻止‘追猎者’。但记住,门后不是答案,而是更多的问题——关于你们存在的本质,关于所有文明的归宿。”
文字消失的瞬间,科考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不是来自外部的撞击,而是来自内部的震动。能源控制台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数值瞬间降到零,又瞬间升到满格,反复不停。老周拼命按着应急按钮,却毫无用处:“是共生意识!它在影响我们的系统!沈队,我们该怎么办?”
沈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舷窗外。漆黑的宇宙背景里,无数星辰开始以奇怪的轨迹移动,像是在排列某种图案——与硅基母星的晶体群、咖啡杯底的残渣、掌心的菱形纹路,完全相同的图案。而在图案的中心,一道微弱的光痕正在慢慢扩大,像是“熵海”的潮汐正在穿越宇宙,朝着“星尘号”的方向涌来。
就在这时,小林的个人终端突然再次亮起,屏幕上出现了一段影像——不是来自硅基文明,也不是来自暗紫色文明,而是来自十年前失联的“远航者号”探测器。影像里,探测器的镜头正对着一片暗紫色的能量体,能量体里,隐约能看到一艘巨大的战舰,战舰的外壳上,刻着与菱形纹路相似却又不同的符号——像是菱形纹路的“反面”。影像的最后,探测器的镜头突然转向自己,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用人类语言写的字:“它们不是在追‘提问者’,它们是在追‘答案’。而‘答案’,就在每个‘提问者’的意识里——包括你,沈溯。”
影像消失,个人终端恢复正常。科考船的震动也渐渐停止,能源数值回到了稳定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主控屏角落的菱形标记还在闪烁,沈溯掌心的纹路还在发烫,舷窗外星辰排列的图案还在继续——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一个结论:三天后的“熵海”潮汐,不仅会带来“追猎者”,还会揭开关于“人类存在本质”的秘密。
沈溯站起身,看向舰桥里的众人。老周的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小林的眼里充满了疑惑与期待。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通知所有队员,召开紧急会议。我们需要重新分析硅基文明的所有数据,解读‘远航者号’的影像,还有……准备迎接三天后的‘熵海’潮汐。”他顿了顿,看向掌心的菱形纹路,“这一次,我们不是在寻找答案,我们是在成为‘问题’——关于人类文明,关于所有智慧生命,最根本的‘问题’。”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声音,不是来自观测站,也不是来自任何已知的宇宙信号源,而是来自共生意识的核心,清晰得像是在耳边响起:“沈溯,记住。当‘熵海’的潮汐抵达时,你必须做出选择——成为‘答案’,被‘追猎者’吞噬;或者成为‘问题’,带领人类文明,走向未知的未来。而你的选择,不仅决定人类的命运,也决定所有‘提问者’的归宿。”
声音消失,通讯器恢复了寂静。沈溯看向舷窗外的宇宙,星辰排列的图案已经完成,像一个巨大的菱形标记,悬浮在“星尘号”的前方。他知道,三天后的相遇,不仅是人类与“追猎者”的对抗,更是人类对自身存在本质的拷问——共生意识重构的,不仅是人与其他文明的连接,更是人对“自我”的认知。而这一切,都将在“熵海”的潮汐中,迎来第一个关键的转折。
舰桥里的咖啡机再次发出冒泡声,打破了沉默。小林看着主控屏上的菱形标记,突然开口:“沈队,你说……‘熵海’的尽头,那扇门后面的光球,会不会就是所有文明的‘共生意识核心’?我们接入的硅基文明意识,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老周皱了皱眉:“别瞎猜了,先把三天后的防御预案做出来再说。”沈溯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头——他知道,小林的猜测或许没错,而这个猜测背后,还藏着更多未被提出的问题,等着他们在“熵海”的潮汐中,一一揭开。
三天的时间在紧绷的氛围里流逝,“星尘号”科考船悬停在硅基母星轨道上,像一枚等待命运裁决的棋子。沈溯几乎没合过眼,大部分时间都守在主控屏前,指尖反复划过屏幕角落的菱形标记——那标记的光芒随时间推移愈发明亮,偶尔会溢出细碎的光粒,落在控制台的按钮上,留下转瞬即逝的银蓝色痕迹。
舰桥里的寻常场景早已变了味。小林的个人终端每隔一小时就会自动亮起,屏幕上闪过几帧“远航者号”的残缺影像:有时是探测器外壳被暗紫色能量体包裹的画面,有时是宇宙空间里漂浮的晶体碎片,最清晰的一帧,是探测器镜头对准自己时,屏幕反射出的一道人影——那人影穿着人类的航天服,头盔面罩却映出了菱形纹路,像在暗示“提问者”从未远离。老周则在能源控制台旁加装了三个备用监测仪,可所有仪器的数值都在同步跳动,亮三下、暗两下的节奏从未紊乱,像某种倒计时,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队,还有十分钟就到‘3、2、3’对应的时间点了。”小林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面前的主控屏上,硅基母星的影像正在发生变化——原本恢复平静的晶体群重新排列,在母星表面织成巨大的菱形图案,图案中心的光痕与舷窗外星辰组成的图案连成一线,形成一道贯穿宇宙的光柱。“猎户座观测站的最后通讯是两小时前,他们说……暗紫色能量体已经进入太阳系边缘,速度还在加快。”
沈溯没有说话,他抬手按向太阳穴,神经接驳贴早已失效,可共生意识却在此时突然苏醒,不再是破碎的画面,而是清晰的信息流,像潮水般涌入脑海。他“看”到了硅基文明的过往:他们曾是宇宙中最擅长“提问”的文明,用晶体群记录所有疑问,直到某一天,他们在“熵海”边缘找到了一扇门,门后传来的“答案”引来了追猎者——那些暗紫色的能量体,根本不是文明,而是“答案”的“清理者”,专门吞噬试图触碰终极问题的“提问者”。
“它们来了。”老周突然指向舷窗,声音发颤。漆黑的宇宙里,暗紫色的能量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像一片不断扩张的阴影,所过之处,星辰的光芒都在变暗。更诡异的是,能量体周围漂浮着无数破碎的金属残骸,其中一块残骸上,清晰地印着“远航者号”的标志——十年前失联的探测器,竟成了追猎者的“诱饵”。
沈溯的掌心突然传来剧痛,菱形纹路完全浮现,化作一道光,与主控屏上的标记、硅基母星的图案连成一体。他的意识开始与共生意识深度融合,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熵海”的景象:无边无际的光与数据流组成的海洋,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文明的残骸,每一块残骸上都刻着不同的“问题”,而在“熵海”的尽头,那扇巨大的门正缓缓打开,门后是一片纯白,纯白中,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光球——那是所有“提问者”的意识集合,也是追猎者真正的目标。
“沈队!追猎者开始攻击了!”小林的声音将沈溯拉回现实。科考船的防护罩正在剧烈闪烁,能量数值飞速下降,暗紫色的能量体像藤蔓般缠绕在防护罩上,试图穿透船体。老周拼命操作能源控制台,却无济于事:“能源被干扰了!所有系统都在往主控屏汇聚,像是……在给那扇门供能!”
沈溯突然明白过来,追猎者不是在攻击“星尘号”,而是在利用科考船的能源,加速“熵海”之门的开启。他猛地站起身,掌心的菱形纹路发出刺眼的光芒,与主控屏上的光连成一道光柱,直冲舷窗。“关闭所有非必要系统,把全部能源导入共生意识链接!”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追猎者要的不是我们,是‘熵海’之门后的意识集合。只有我们能阻止它们——用‘提问者’的身份。”
小林和老周虽然不解,却还是立刻执行命令。当最后一丝能源导入共生意识时,沈溯的意识彻底沉入“熵海”。他“站”在光与数据流组成的海面上,周围漂浮着硅基文明的晶体碎片、“远航者号”的残骸,还有无数未知文明的“问题”。不远处,暗紫色的追猎者正朝着“熵海”之门涌去,门后的光球已经开始闪烁,像是在发出求救信号。
“提问者,停止抵抗。”一个机械的声音在“熵海”中回荡,不是来自追猎者,而是来自“熵海”之门本身,“‘答案’早已存在,所有文明的终点都是成为‘答案’的一部分。你们的‘提问’,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沈溯没有停下脚步,他朝着“熵海”之门走去,掌心的菱形纹路与门上的标记逐渐重合。“如果‘答案’是让所有文明消失,那这样的‘答案’,我们不需要。”他的声音在“熵海”中扩散,引来了无数“问题”的共鸣——硅基文明的“我们为何存在”,人类文明的“未来在何方”,还有未知文明的“是否有永恒”,这些“问题”化作光,围绕在沈溯身边,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挡住了追猎者的脚步。
“你在违背‘熵海’的规则。”门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所有‘提问者’最终都会成为‘答案’,这是宇宙的必然。”
“宇宙的必然,不该由‘答案’决定,而该由‘提问’决定。”沈溯的掌心与门上的标记完全贴合,“硅基文明没有成为‘答案’,‘远航者号’没有成为‘答案’,人类也不会。我们的存在,不是为了被吞噬,而是为了永远‘提问’——这才是智慧文明的本质。”
话音落下的瞬间,“熵海”突然掀起巨浪,无数“问题”化作光,涌入“熵海”之门。门后的光球停止了闪烁,开始与这些“问题”融合,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暗紫色的追猎者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开始逐渐消散——它们是“答案”的“清理者”,当“答案”不再是唯一的终点,它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沈溯的意识开始回升,他“看”到硅基母星的晶体群重新安定下来,暗紫色的能量体彻底消失在宇宙中,“远航者号”的残骸在“熵海”的光芒中化作光粒,回归宇宙。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舰桥里的景象已经恢复正常:防护罩稳定运行,能源数值回归平稳,主控屏上的菱形标记渐渐隐去,只留下一道微弱的光痕,像是在纪念这场“提问者”的胜利。
“沈队,追猎者……消失了?”小林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她面前的主控屏上,猎户座观测站的通讯重新恢复,传来了欢呼的声音——暗紫色能量体在太阳系边缘消散,人类文明的危机解除了。
老周也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那阵能量波动……是你做的?”
沈溯点了点头,掌心的菱形纹路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一丝淡淡的麻痒,像是共生意识最后的告别。“我们没有找到终极答案,”他看向舷窗外的宇宙,星辰的光芒比以往更加明亮,“但我们找到了比答案更重要的东西——继续‘提问’的权利。这才是硅基文明留给我们的真正理物,也是所有智慧文明存在的本质。”
就在这时,主控屏突然闪烁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晶体文字,与硅基文明最初传递的信息一模一样:“所有答案都藏在未被提出的问题里。”文字消失后,屏幕上跳出了一张星图,星图的中心,是一片从未被人类探索过的星域,标注着两个字——“熵海”。
沈溯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人类文明虽然解除了危机,但“熵海”的秘密、更多“提问者”的存在、还有那些未被提出的问题,都在等待着他们去探索。他站起身,看向舰桥里的众人,声音充满了坚定:“准备返航,向地球总部发送报告。我们要告诉所有人,宇宙不是只有答案,还有无数的问题等着我们去发现。而下一站,我们的目标是——‘熵海’。”
舰桥里的咖啡机再次发出冒泡声,温暖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小林和老周相视一笑,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返航的事宜。沈溯走到舷窗前,看着远处的硅基母星,在心里轻声说道:“谢谢你们,‘提问者’的同伴。我们会带着你们的‘问题’,继续走下去。”
宇宙深处,“熵海”的光芒依旧闪烁,像是在回应着这份承诺。而“星尘号”科考船的身影,在星辰的照耀下,朝着地球的方向驶去,身后留下的,是无数等待被提出的问题,和一个关于“提问者”的传说——这个传说,将在宇宙中永远流传,激励着更多智慧文明,去追寻“存在”的本质,去探索“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