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成武朝中期,镇刑司副提督石崇(从二品)阴结诏狱署提督徐靖(从二品),率镇刑司旧部密探及诏狱死囚百人,以工部侍郎周瑞所供废料桑柘巨木为撞门器,三击而破南宫门。门轴崩折,桐木门板裂为三段,朱漆碎木溅覆阶前,积年冰碴震飞如霰,宫墙亦为之颤摇。
时德佑帝萧桓幽禁七载,闻门外巨响初惊,急披衣起,手按榻底短刃以备不测。及见石崇额覆血痕(为木屑所划)、徐靖持玄夜卫调令牌趋入,率数十人持刃跪伏,始知复辟非虚,眼中惊疑渐转为灼然期盼。
崇亟奏:‘玄夜卫指挥使周显(从一品)已附逆谋,颁 “禁调令” 锢北司暗探,不得干预;京营副将秦云(字飞虎)乃陛下旧部,感怀圣恩,已启正阳门暗门,率部候驾入城。吏部尚书李嵩、户部尚书刘焕等亦在午门聚候,愿率百官附议复位。’ 桓览周显令牌、秦云密信(崇预呈),确认内外无虞,遂定计入宫。
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从二品)先遣暗探录得石崇运木撞门之迹,及宫门破,急欲调北司暗探趋御书房护驾、扼正阳门阻逆。然按大吴官制,玄夜卫北司隶指挥使司,周显以从一品衔压飞之从二品秩,颁‘非诏不得调兵’之令,飞秩卑权轻,不得抗命。复遣人递信谢渊(正一品太保兼兵部尚书),然粮道为刘焕属吏所阻,信不得达。飞无措,唯将暗探录得之逆党踪迹、周显禁调令副本,藏于北司密室,以先帝符信封缄,待渊回师复命。”
此局之推进,根在 “逆党借官制之隙、私弊之勾,摧宫禁如摧朽;护纲者困层级之束、权柄之虚,阻颓势如阻洪”——
逆党之谋,步步借官制漏洞:周显恃玄夜卫指挥使 “直属于帝” 之权,锢北司监察之能,使暗探不得举发;秦云凭京营副将 “掌城门戍卫” 之职,启正阳门之隙,为逆党开通路;石崇、徐靖则以私弊把柄胁制李嵩(贪墨考核银)、刘焕(私占粮库银)等六部官员,使之默纵谋逆,织就 “内有百官附、外有禁卫通、上有权臣蔽” 之网,终破宫禁如探囊。
护纲者之困,处处受层级与权柄所限:秦飞虽掌暗侦之能,然秩次周显,不得逾级抗令;谢渊虽兼兵部尚书,然远在北疆筹粮,京师兵权为秦云所窃,印信难及内城;朝堂唯刑部尚书周铁等怀忠,却无兵符调军、无诏旨缉逆,徒有忠肝而无实权。
南宫门破非仅宫墙之损,实为朝局崩塌之具象 —— 逆党已控宫门、通禁卫、胁百官,大吴社稷之倾,已露无可逆转之兆。
桑柘废材崩夜寒,朱漆碎溅覆冰滩。
铁箍崩斜飞锈屑,朽闩折段裂危栏。
残诏蒙尘痕犹浅,旧章蚀字迹难完。
一朝迎跸泪溅冠,七载幽尘袖掩啼痕。
甲士藏锋争首绩,死士持戈竞功冠。
权奸锢察施严令,孤臣衔恨困朝端。
唯余边戍星霜里,孤剑悬心望帝坛。
霜凝甲缝愁难寐,剑淬寒辉夜未阑。
“再撞!” 石崇的喝声裹着朔风,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四名壮汉肩头已渗出血迹,桑柘巨木两端的铁箍彻底崩开,木身裂出一道深纹 —— 那是工部侍郎周瑞(正三品)送来的废料,本就不堪重用,此刻却成了逆党破宫的利器。巨木带着呼啸的风,第三次撞上南宫门,这一次再无半分阻滞。
“咔嚓 —— 轰隆!”
门轴断裂的脆响先刺破夜空,接着整扇桐木门板从中间崩裂,朱漆碎屑混着积年的冰碴子漫天飞洒,沉重的木体轰然砸在冻土上,激起的尘土混着雪粒扑了众人满脸。断裂的木闩滚过廊下,撞在阶前的铜鹤摆件上,“当啷” 余响在空寂的南宫里荡开,像纲纪崩碎的回声。石崇盯着那堆碎木,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 他要的就是这 “摧枯拉朽” 的声势,让萧桓看清 “天意归心”,更让百官知道 “复辟势不可挡”。
“大人,木裂了!” 为首的壮汉喘着粗气,指节抠着开裂的木身。石崇抬手止住他,指尖划过木上的裂痕:“裂得好!这宫门朽了七年,早该碎了 —— 就像这朝局,也该换个样子了。” 他这话既是说给壮汉听,更是说给身后的镇刑司密探与诏狱死囚听,暗里藏着 “夺权改局” 的野心。
南宫内室的烛火被震得剧烈摇晃,灯花 “噼啪” 炸响,险些熄灭。萧桓并未安睡,只披了件半旧的锦袍,斜倚在榻上翻看永熙帝亲授的 “监国诏”—— 那是他七年前离京守宣府时,先帝亲手交给他的,纸页泛黄发脆,边角被手指摩挲得起毛,每一道折痕都藏着 “正统” 的执念。
宫门崩塌的巨响骤然传来,窗棂 “咯吱” 作响,榻边的茶盏被震翻,冷茶泼在衣摆上,萧桓却浑然未觉。他猛地攥紧诏书,指节泛白,七载幽禁的警惕瞬间被激活,下意识往榻后缩了缩,手悄然按在榻底藏着的短刃上 —— 那是魏奉先偷偷给他的,说是 “以防不测”,这七年,他每晚都要摸着刀才能入睡。
“谁?!” 萧桓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喉结滚动着,盯着紧闭的内室门。外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甲片碰撞的 “哐当” 声、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隐约的喝骂声,像一张网,死死罩住内室。他想起三年前石迁旧党入狱前,也曾有过这样的动静,当时玄夜卫的人冲进南宫,搜走了他所有的旧物,那一刻的恐惧,此刻又翻涌上来。
石崇踩着满地碎木冲在最前,额角被飞溅的木屑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淌,糊住了半只眼睛,他却刻意不擦 —— 这道伤是 “护驾” 的凭证,是日后争权的资本。他身后的徐靖(从二品诏狱署提督)脚步稍缓,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指尖摩挲着腰间短刀,心里打着算盘:石崇抢着闯头阵,无非是想独占 “首功”,可诏狱的死囚握在自己手里,真到了朝堂,未必输给他。
“陛下!臣石崇救驾来迟!” 石崇 “噗通” 跪倒在地,甲片重重磕在砖地上,发出闷响,额头接连叩了三下,砖面沾了血痕,“七年前奸臣构陷,致陛下幽禁南宫;今日臣率旧部,恭迎陛下复位,重掌大吴江山!” 他刻意拔高声音,压过身后众人的附和,眼角余光瞥着萧桓,等着对方的 “嘉奖”。
徐靖紧随其后跪倒,却只磕了一个头,语气平稳:“陛下,诏狱五十死囚已控南宫内外,玄夜卫指挥使周显大人令北司暗探不得干预,京营副将秦云已开正阳门,只待陛下起驾。” 他没提自己的 “功劳”,却句句点出 “多方协同”,暗讽石崇 “贪功独揽”,同时借 “周显”“秦云” 的名号,彰显复辟的 “势众”,逼萧桓认可自己的分量。
萧桓盯着满地跪着的人影,石崇额角的血、徐靖沉稳的眼、密探甲胄上的漆痕、死囚刀上的霜气,一一映入眼帘。他的手缓缓从短刃上移开,指尖却仍在颤抖 —— 七年了,他见过太多冷脸,听过太多流言,早已不信 “忠诚” 二字,可此刻这些人持刃闯宫,冒着 “谋逆” 的罪名,若不是真为复位,何苦如此?
“石…… 石崇?” 萧桓的声音带着哽咽,目光落在石崇身上,那是他当年亲封的镇刑司副提督,石迁倒台后,他以为这人早投靠了萧栎,“你…… 你怎敢来?玄夜卫呢?京营呢?” 他刻意问出这两个问题,既是确认安危,更是试探逆党的底气 —— 他清楚,没有玄夜卫或京营的默许,谁也闯不了南宫。
石崇忙抬头,血痕顺着脸颊滑落,语气愈发恳切:“陛下,周显大人是识时务者,已率玄夜卫归附;秦云副将是您昔年旧部,感念圣恩,愿开城迎驾!吏部尚书李嵩、户部尚书刘焕等已在午门候着,只待陛下入宫,便率百官附议复位!” 他报出一串官名,每一个都带着 “正二品”“从一品” 的分量,像砝码一样,压在萧桓的疑虑上。
萧桓的眼眶猛地一热,七载的隐忍、委屈、不甘,在听到 “百官候着” 时彻底崩裂,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滴在衣襟上。他想俯身去扶石崇,指尖刚触到对方冰冷的甲片,却突然顿住 —— 他想起永熙帝临终前说的 “权柄需握己手”,七载幽禁让他明白,没有实权的 “皇帝”,不过是傀儡。
泪水渐渐收住,萧桓直起身,眼底的迷茫与狂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往日御极时的沉稳。他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虽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卿平身。” 这三个字落地,石崇与徐靖同时一怔 —— 他们预想过萧桓的狂喜,却没料到他能如此快地稳住心神,仿佛这七年幽禁,只是一场蛰伏。
石崇率先起身,刚想再说些 “邀功” 的话,徐靖却先一步上前,手里捧着一枚玄夜卫令牌:“陛下,此乃周显大人送来的‘调令牌’,凭此可调动京师玄夜卫,臣已令诏狱死囚与镇刑司密探协同布防,南宫内外已无隐患。” 他刻意将 “诏狱死囚” 放在 “镇刑司密探” 前,暗争主导权。
石崇脸色微沉,却笑着补充:“徐大人考虑周全。不过陛下复位,需先颁‘赦令’安抚民心,臣已令张文侍郎(正三品吏部侍郎)拟好文稿,只待陛下盖印。” 他搬出张文,既是显示自己 “筹备充分”,也是提醒徐靖 “文官系统在我掌控”—— 张文是他的亲信,拟赦令时定会侧重镇刑司的功劳。
萧桓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冷笑却不动声色。他接过徐靖递来的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周显、秦云、张文等人,皆为复辟功臣,日后定有封赏。但此刻当务之急,是入宫掌控御书房,拿到传国玉玺 —— 没有玉玺,赦令难行,百官难服。” 他刻意不提 “首功” 归属,转而强调 “玉玺”,既转移话题,也借机确立自己的主导权 —— 他要让这些人知道,谁才是 “真龙”。
玄夜卫北司的衙署里,烛火昏沉,秦飞(从二品玄夜卫北司指挥使)攥着暗探王五送来的密函,纸页被指腹摩挲得发亮。密函上画着南宫门破碎的草图,标注着 “镇刑司密探五十、诏狱死囚五十、桑柘巨木一根”,墨迹还带着雪水的湿痕。
“大人,周显的人守在衙署外,连张启大人(从三品玄夜卫文勘房主事)都被拦着不让进!” 属吏(玄夜卫从七品)急得跺脚,手里拿着 “逆党证据册”,里面是石崇与周显密谈的画像、秦云私放逃兵的供词,“再不出手,萧桓就要入宫了!”
秦飞闭上眼,指尖掐着眉心 —— 按大吴官制,玄夜卫北司隶属于指挥使司,周显是从一品,他是从二品,没有萧栎的手谕,他无权抗令调兵。可若眼睁睁看着萧桓复位,谢渊回来后,他如何交代?“张启呢?让他带暗探从后门走,去御书房外围盯着,若萧桓拿到玉玺,立刻报给我。” 秦飞睁开眼,眼底满是无奈,“另外,把证据册藏进密室,用先帝的符信锁好 —— 这是最后的筹码,不能丢。”
属吏刚要走,衙署外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是周显的亲信孙六(玄夜卫千户)踢倒了灯笼:“秦大人,周大人令,再敢调暗探,就别怪我动手拿人!” 秦飞猛地拍案,却只能忍下 —— 他若被抓,北司就彻底没人能给谢渊传递消息了。护纲者的隐忍,在官制层级的压制下,成了逆党前行的垫脚石。
“魏奉先!” 萧桓唤来贴身太监,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取朕的旧龙袍来 —— 虽旧,却也是先帝所赐,入宫当穿正统衣。” 魏奉先忙躬身应诺,捧着一件半旧的龙袍进来,领口的金线已磨断,魏奉先连夜补了三道针脚。
石崇趁机上前,低声道:“陛下,入宫需过正阳门,秦云副将已备妥仪仗,只是…… 谢渊还在大同卫,他掌兵部,若回师,恐生变数。” 他刻意提谢渊,既是试探萧桓的态度,也是想借萧桓之口,定下 “除谢渊” 的基调 —— 谢渊是他夺权路上最大的障碍。
萧桓系龙袍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谢渊…… 是忠良,只是被萧栎蒙蔽。先不动他,待朕复位后,召他回京,许以‘大同卫总兵’,调离京师便可。” 他心里清楚,谢渊掌边军,杀了他会失北疆民心,可留着他,又怕他日后清算逆党,只能先 “安抚”。
徐靖在旁插言:“陛下英明。不过周显大人已令玄夜卫在粮道设卡,谢渊的粮车动不了,短期内回不来。咱们可先入宫颁诏,等民心归附,谢渊就算回来,也无力回天。” 他这话既显 “考虑周全”,也暗里捧了周显 —— 周显是他的靠山,捧周显就是巩固自己的地位。萧桓点头,却没注意两人眼神交汇间的算计 —— 他们都想借 “谢渊” 这个话题,拉拢更多权柄。
午门的偏殿里,吏部尚书李嵩(正二品)与户部尚书刘焕(正二品)正焦躁地踱步。李嵩手里攥着 “附议官员名单”,上面已有四十七人签字,最后空缺的 “礼部尚书王瑾” 处,刚被他用朱笔补了上去 —— 他刚派人去威胁王瑾,说 “若不签字,就揭发他丢祭器的事”。
“刘大人,南宫那边怎么还没动静?不会出事吧?” 李嵩的声音带着不安,袖中藏着石崇送来的 “贪墨账册” 副本,他怕石崇失败,自己会被清算。刘焕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那是石崇赏他的,眼底满是得意:“放心!周显的人刚递信,南宫门已破,萧桓正准备入宫。咱们只需在午门领着百官跪迎,日后升三级、掌六部,都不是问题。”
他顿了顿,又道:“我已令户部吏员在街市撒‘免赋诏’的草稿,百姓都在盼着萧桓复位,等诏书一颁,民心就彻底归了咱们。谢渊那边,粮车被我拦在大同卫边界,他就算想回,也得先解决边军断粮的事,等他回来,咱们早把朝局控住了。” 官官相护的底气,从来都是 “互相拿捏把柄、互相利用资源”,李嵩与刘焕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萧桓换上龙袍,虽不合身,却让他找回了几分当年的威严。他走到内室门口,踩着满地碎木,望向南宫外的夜色 —— 朔风似乎小了些,远处隐约能看到正阳门的方向,有火把在晃动,那是秦云的京营兵。
“石崇,你率镇刑司密探开路;徐靖,你率诏狱死囚断后;魏奉先,随朕入宫。” 萧桓的命令清晰有力,刻意将两人的人马分开,避免他们抱团,“入宫后,先去御书房见萧栎,再去太和殿颁诏 —— 玉玺必须拿到手,百官必须见朕的面。”
石崇与徐靖同时躬身应 “是”,眼底却都闪过一丝意外 —— 他们没想到萧桓刚脱离幽禁,就有如此清晰的掌控力。石崇率先转身,额角的血还在流,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萧桓不是易控的傀儡,日后夺权,需更谨慎。徐靖跟在后面,指尖摩挲着腰间短刀,暗里决定要尽快拉拢周显,与石崇分庭抗礼。
萧桓走在中间,龙袍的下摆扫过碎木,发出 “窸窣” 的声响。他望着前方的黑暗,七载幽禁的屈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权柄的渴望 —— 他知道,入宫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逆党的算计、百官的观望,还有远方谢渊的威胁,可他别无选择,只能迎着这场风暴,夺回属于自己的江山。
南宫墙外的老槐树下,暗探王五(玄夜卫从七品)裹着破棉袍,冻得牙齿打颤。他看着萧桓一行人往正阳门去,忙掏出怀里的 “宫门破碎录”—— 上面画着碎木的位置、逆党的人数、石崇流血的模样,墨迹混着雪水,已有些模糊。
“得尽快把这个送回北司!” 王五咬着牙,刚想起身,就见两名玄夜卫的人走过来,是周显的亲信,手里拿着 “盘查令”:“站住!深夜在此鬼祟,干什么的?” 王五忙低下头,装作砍柴的樵夫:“大人,我…… 我捡点柴火,天太冷了。”
一名兵卒踢了踢他脚边的柴火,见没异常,刚想放行,另一名兵卒却瞥见他怀里露出的纸角:“怀里是什么?拿出来!” 王五心里一紧,猛地推开兵卒,往暗巷里跑,兵卒在后面追,喊着 “抓奸细!” 王五慌不择路,撞在墙上,怀里的 “宫门破碎录” 掉在地上,被风吹得翻页,他顾不上捡,只能往玄夜卫北司的方向狂奔 —— 证据没了,他只能靠嘴把消息传给秦飞。
正阳门暗门处,京营副将秦云(字飞虎)率五百京营兵候着,火把的光映着他们的甲胄,甲片上的霜气遇热化成水珠。秦云手里攥着一枚 “镇刑司令牌”,那是石崇给他的信物,指尖摩挲着牌面的纹路,心里满是忐忑 —— 他是谢渊举荐的,若复辟失败,谢渊定不会饶他,可 “都督佥事” 的诱惑太大,他只能赌一把。
“副将,南宫方向有动静!” 兵卒的喊声传来,秦云忙抬头,见远处一群人影往这边来,为首的人身着龙袍,虽旧却显眼,正是萧桓。他心里松了口气,忙整理了一下衣袍,率兵卒跪地:“臣秦云,恭迎陛下入宫!正阳门暗门已开,京营兵已控九门,只待陛下颁诏!”
萧桓走到秦云面前,抬手示意他起身:“秦将军护驾有功,日后定有封赏。京营的兵卒,都是大吴的勇士,复位后,每人赏银五两,升一级。” 兵卒们闻言,齐声高呼 “陛下万岁”,声音震彻夜空。秦云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却没看见萧桓眼底的审视 —— 萧桓清楚,这种因利附逆的军将,今日能叛萧栎,明日也能叛自己,日后定要换成自己的旧部。
御书房内,萧栎(成武帝)昏昏沉沉地躺在软榻上,太医院院判正给他喂药,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染红了锦被。近侍太监(从六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陛下!不好了!南宫门破了!萧桓…… 萧桓带着人入宫了!”
萧栎猛地睁开眼,枯瘦的手攥紧了锦被,指节泛白:“周显…… 周显呢?玄夜卫呢?”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咳了起来,帕子上瞬间染满血痕。近侍太监摇头:“陛下,周显大人…… 周显大人已归附萧桓,玄夜卫的人都不拦着!秦云副将开了正阳门,京营也反了!”
萧栎的身子一软,彻底倒回榻上,望着御书房的匾额,“勤政” 二字的金漆已剥落,像他破碎的皇权。“谢渊…… 谢渊还没回来吗?” 他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最后的希望。近侍太监低下头,不敢回话 —— 谢渊的粮车被拦在大同卫,回不来了。萧栎闭上眼睛,两行泪从眼角流下,他知道,自己的皇帝生涯,就要结束了,这御书房,这江山,很快就要换主人了。
萧桓率众人走进正阳门,九门的兵卒都已换成京营的人,见他过来,纷纷跪地高呼 “陛下万岁”。石崇走在左侧,指着远处的太和殿:“陛下,太和殿已备妥,百官在午门候着,您只需先去御书房见萧栎,再去太和殿颁诏,便可正式复位。” 他刻意引导萧桓先去御书房,是想让萧栎 “禅位”,显得复辟 “名正言顺”。
徐靖走在右侧,低声道:“陛下,御书房危险,不如先去太和殿颁诏,等百官附议后,再去见萧栎不迟。” 他怕萧栎有埋伏,更怕石崇在御书房独占 “逼宫” 的功劳,想把重心放在 “百官附议” 上 —— 文官的支持比病榻上的皇帝更重要。
萧桓脚步未停,目光扫过两人:“先去御书房。萧栎是先帝的侄子,朕是先帝的嫡孙,复位需得他亲口认,才算正统。” 他心里清楚,石崇要的是 “逼宫” 的威势,徐靖要的是 “文官” 的支持,而他要的是 “正统” 的名分,三者缺一不可。御书房的方向,烛火还亮着,像萧栎最后的挣扎,也像他复位路上最后的障碍。
秦飞在北司衙署里来回踱步,焦躁地等着消息。终于,暗探王五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衣衫破烂,脸上带着伤痕:“大人!南宫门破了!萧桓已入宫,秦云开了正阳门,周显归附了!”
“证据呢?” 秦飞抓住王五的胳膊,急切地问。王五低下头,声音带着愧疚:“大人,证据掉了,被周显的人追丢了……” 秦飞松开手,后退半步,跌坐在椅子上,案上的 “逆党证据册” 显得格外刺眼。张启站在旁侧,低声道:“大人,不如咱们冒险去御书房?就算拿不到证据,也要把萧桓入宫的消息传给谢大人!”
秦飞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好!你带五名暗探,从秘道去御书房外围,盯着里面的动静,有任何情况,立刻报给我;我留在这里,拖住周显的人。” 他知道,这是孤注一掷,若被周显发现,他和张启都得死,可若不这么做,谢渊回来后,就真的没机会翻盘了。护纲者的孤勇,在逆党掌权的夜色里,像一点微弱的烛火,虽暗却未熄灭。
萧桓走到御书房门前,石崇与徐靖分立两侧,镇刑司密探与诏狱死囚围在四周,甲片碰撞声、呼吸声,混着御书房内传来的咳嗽声,构成了皇权交接的诡异序曲。魏奉先上前,推开御书房的门,一股浓重的药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雪气混在一起,透着衰败与新生的交织。
萧桓迈过门槛,看到榻上昏沉的萧栎,看到案上的尚方剑,看到墙上的《大吴疆域图》,七载幽禁的委屈与夺权的渴望在这一刻交织。他站在榻前,龙袍的下摆扫过榻边的锦被,声音平静却带着威严:“皇兄,七年了,这御书房,朕该回来了。”
榻上的萧栎缓缓睁开眼,看到萧桓的龙袍,看到他身后的石崇与徐靖,看到门外的兵卒,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却没力气说话,只能闭上眼睛,接受皇权崩塌的结局。
御书房外,石崇与徐靖相视一笑,眼底满是得意 —— 他们的 “从龙之梦” 即将实现。远处的玄夜卫北司,秦飞与张启正准备出发,暗探们攥紧了刀,等着传递最后的消息。午门的偏殿里,李嵩与刘焕正整理着附议名单,等着跪迎新君。整座京城,都在宫门破碎的余响里,迎来了朝局转折的前夜,而远方的谢渊,还在大同卫的粮道上,对这一切尚不知情。
片尾
南宫的碎木映着逆党的甲光,朱漆碎屑混着雪粒,成了纲纪崩碎的具象;萧桓从七载幽禁的警惕到掌控权柄的沉稳,暗合 “真龙归位” 的表象,却藏着对逆党的审视与利用;石崇与徐靖的争功暗斗、秦云的投机附逆、周显的权欲背叛,将官官相护的黑暗面暴露无遗;秦飞的孤弱坚守、王五的证据失落、萧栎的病榻崩塌,显露出护纲者的困境与皇权的脆弱。
御书房内的药气与龙袍的旧纹、午门的附议名单与正阳门的火把、北司的密探与诏狱的死囚,交织成朝局转折的图景。萧桓即将面对的,是病榻上的旧君、贪婪的逆党、观望的百官,而他真正的考验,还在谢渊回师的路上。这夜的雪,还在下,落在破碎的宫门上,落在新君的龙袍上,也落在护纲者的孤剑上,等着下集,见权柄归属的真章。
卷尾语
宫门崩裂之局,非 “真龙归位” 之天命,乃 “官制崩坏、私弊横行” 之人为 —— 石崇借工部废料破宫,徐靖凭诏狱死囚造势,周显以玄夜卫权柄开路,秦云用京营防务换官,皆因大吴官制 “分权制衡” 之设计,已被人心贪婪侵蚀成 “谋逆工具”:玄夜卫失监察之责,京营弃戍卫之职,六部忘辅政之本,唯余私利萦绕朝堂。
萧桓之 “复位”,看似 “顺天应人”,实则是逆党利益交换的产物 —— 石崇求首辅之权,徐靖图诏狱之柄,周显谋理刑院之位,秦云盼都督佥事之阶,众人簇拥 “真龙”,实则是簇拥自己的私欲,这 “复辟同盟” 从宫门破碎之日起,便已埋下内讧的种子。
护纲者秦飞虽困守北司,却未弃本心,暗探匿踪、证据藏锋,为谢渊回师留存一线希望,显 “公心不死” 之理;萧栎之崩,非仅病笃之故,更在平日对臣下的疏于约束,让私弊生根、逆党滋长,显 “君弱则臣乱” 之诫。
《大吴通鉴》评曰:“宫门之碎,碎于私弊;朝局之倾,倾于人心。逆党借势而兴,然私念难久;护纲虽弱而存,因公心可立。” 宫门崩裂之局,虽以逆党得势暂结,却未改 “私不压公、邪不胜正” 之历史铁律。待谢渊回师,边军临城,便是逆党私盟瓦解、纲纪重张之时,此亦为大吴朝局 “危中存机” 之转折,留待下集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