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刑法志》卷四《缉事篇》附载:“成武朝中期,镇刑司余党未清,副提督石崇(从二品)遣本司小太监(无名,隶镇刑司密探科,从九品),夜伏谢渊(正一品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府邸外,监其行止,录其动静,欲寻‘擅权乱政’之迹,为萧桓复辟构陷计。
时谢渊已知被盯,乃故示‘勤政务、无私谋’之态,令书房灯火达旦,批阅公文如常,实则令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从二品)遣暗探反盯,录小太监交接状。
史称‘镇刑司窥府案’。” 此案之巧,在 “监” 与 “反监” 之博弈 —— 旧党以暗探窥枢臣,欲借迹构陷;谢渊以静制动,反借暗探传假讯,为后续破局埋饵,二者角力,显成武中期 “私谋” 与 “公纲” 之智斗。
墙根影伏夜沉沉,烛火窗摇照一心。
密录枢臣勤政迹,暗传私党构谋音。
不知身后窥踪者,犹自檐前蹑足深。
不是权场无正道,只缘私念蔽尘襟。
夜色如墨,泼洒在大吴京师的街巷间,连街灯的光晕都被揉成淡晕,贴在青石板路上泛着冷光。正阳门以西的谢渊府邸外,老墙根下的枯藤早已褪尽绿意,虬结的枝桠间挂着几片蜷曲的枯叶,风一吹就簌簌响,像老人的咳嗽,死死抓着斑驳的青砖。风裹着深秋的凉意,卷过墙缝时带起细碎的尘土,落在一道蜷缩的身影上 —— 那是镇刑司的小太监,隶密探科,从九品的末流吏员,此刻正把自己嵌进藤叶最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压得又轻又短。
他的灰布短衫被夜露浸得发潮,潮意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却不敢抬手拢衣服 —— 怕动静惊了墙内的人。腰间缠着的窄绸 “录事带” 被攥得发紧,绸带边缘磨得指腹发疼,带面上木炭画的 “△” 符号还泛着淡黑,是昨夜录 “谢渊批军器册” 的痕迹。这是他奉命监视谢渊的第三夜,镇刑司副提督石崇的话还在耳边打转,像根针似的扎着 ——“寻谢渊‘擅权乱政’的迹,录到‘私通边将’‘藏谋逆文书’,赏银一百两;若空手而回,杖责三十,发往边地为奴。” 一百两银子,是他在镇刑司当十年小吏也挣不到的数,可边地为奴的下场,他光是想想就浑身发寒。
老墙高一丈二,砖缝里积着经年的尘土,他踩着砖缝里的凹陷处,脚尖抵着墙根的青苔,勉强能凑到窗根。窗纸是宣州贡纸,细密得能看见纤维纹路,透光性极好,屋内烛火晃动的影清晰得像在眼前。那烛火是工部造的 “长明烛”,蜡芯裹着棉线,烧得慢,前两夜他守到天明,烛火也只短了三寸 —— 谢渊的书房,总亮得比京师任何一处官署都久,连巡夜的羽林卫都知道,“谢太保的灯,比正阳门的钟还准”。
此刻,烛火下的身影正坐在案前,是谢渊。他没穿朝服,只着一件半旧的青布常服,袖口磨出了细毛边,却浆洗得发白,没有一丝褶皱,领口的布扣系得严丝合缝,没有半分权臣的张扬。案上堆着的公文摞得比他的小臂还高,最上面那本摊开着,封皮写着 “宣府卫边军粮饷核验册”,边角有些卷,封皮上还留着户部侍郎陈忠的私印浅痕,是昨日刚递来的。谢渊的指尖落在 “李默” 的名字上,顿了顿,指腹蹭过纸面,像是在确认字迹,随后对身旁侍立的书吏低语:“宣府卫这月多领的五百石粮,让张启(玄夜卫文勘房主事,从三品)再核一遍,粮册上的交割日期有涂改痕迹,务必寻到实据。” 书吏躬身应 “是”,提笔在纸页边缘记了行小字,笔尖是狼毫的,划过纸页时发出 “沙沙” 轻响,竟透过窗缝传了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小太监的呼吸猛地屏住,手里的木炭差点落在地上,忙攥紧了 —— 他原以为能等到谢渊见 “私党”,能录到 “密谋” 的话,没成想又是核对粮饷。前两夜也是如此,要么是批兵部的军器册,要么是看御史台的弹劾状,连个可疑的客都没见。他按木炭在录事带上画了个 “△”,这是镇刑司密探的符号,代 “勤政务”。可这符号画得歪歪扭扭,木炭在绸带上蹭出细屑,他心里发慌:石崇要的是 “罪迹”,不是 “勤政”,再这样下去,赏银没指望,杖责倒要先落在身上。
风忽然紧了些,吹得窗纸 “哗啦” 响,烛火晃了晃,将谢渊的影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道沉默的碑。小太监眯眼细看,见谢渊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个紫檀木盒 —— 木盒上雕着简单的云纹,是永熙帝年间的旧物,小太监在镇刑司见过同款,知道是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规制。谢渊打开木盒,拿出一卷黄色的纸,那纸的颜色他认得,是内府造的 “诏纸”,边缘带着暗纹,寻常官员绝不能私藏!他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胸口发闷,忙将木炭按在带上,指尖因激动发颤 —— 这定是 “私拟密诏” 的迹!石崇要的 “擅权” 罪证,终于找到了!
可没等他在带上画完符号,谢渊却拿起纸,走到炭盆边,将纸卷扔了进去。火焰 “腾” 地窜起,映得谢渊的侧脸忽明忽暗,他的手指在炭盆边缘顿了顿,像是在确认纸是否烧尽,随后才转身回案前,拿起了《大吴律》。书页翻得轻,小太监却看清了,他翻到的是 “谋逆篇”,书页上还留着朱砂批注的痕迹,是谢渊的字,刚劲有力。
“难道是销毁罪证?” 小太监心里嘀咕,却不敢再往前凑,脚底下的青苔滑得很,他怕自己摔下去。墙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是瓦片落地的声,碎得脆。他猛地回头,见巷口的老槐树下,一道黑影闪过,腰间挂着的小铜片反射着月光 —— 那是玄夜卫北司的 “暗探符”,刻着细如蚊足的 “北” 字,像极了玄夜卫诏狱的铁锁痕。
他的后背瞬间冒了冷汗,贴在砖墙上的衣服湿得发凉,忙缩回身子,往枯藤更密的地方钻。他听镇刑司的老密探说过,玄夜卫最会 “反监”,只要被盯上,就没有跑掉的可能。去年镇刑司一个密探被玄夜卫抓了,最后尸体在诏狱外的沟里发现,手指都被夹断了。他贴着墙根,大气不敢喘,透过藤叶的缝隙往巷口看 —— 那黑影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一卷黄麻纸,是玄夜卫录事用的,笔尖在纸上轻划,显是在录他的位置。
“完了,被反盯了……” 小太监的腿肚子发颤,却想起石崇的话:“谢渊越反盯,越说明他有鬼,你只管录,出了事我担着。” 他咬了咬牙,牙床都在疼,重新凑回窗根,见谢渊仍在看《大吴律》,眉头微蹙,像是在思索条文。他按木炭在带上画了个 “□”,旁边添了笔 “→谋逆篇”,又画了个 “○” 代 “焚诏纸”—— 就算没看清,也要把这些 “可疑” 的迹录下来,至少能在石崇面前交差。
子时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上,连巷子里的狗都没敢叫。谢渊书房的烛火还亮着,小太监的眼睛已经熬得发酸,眼白里布满红血丝,却不敢闭眼。他想起自己在镇刑司的日子,每日要给石崇端茶倒水,要被管事太监呼来喝去,连顿热饭都吃不安稳。若能拿到赏银,就能赎身出宫,在城郊买个小院子,娶个媳妇,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可现在,玄夜卫的暗探在身后盯着,谢渊又 “滴水不漏”,他的梦好像要碎了。
忽然,巷口传来轻叩砖的声响 ——“笃、笃笃”,是镇刑司密探科的暗号,“笃” 代 “安全”,“笃笃” 代 “取物”,小太监闭着眼都能辨得清。他心里一松,忙从怀里摸出个蜡丸,蜡是工部造的 “防水蜡”,捏在手里软乎乎的。他将录事带上的符号抄在薄纸上,薄纸是镇刑司专用的 “油纸”,不怕潮,裹进蜡丸后,塞进墙根的砖缝里 —— 那砖缝是他前两夜凿松的,刚好能容下蜡丸。
联络吏轻步走过来,穿着和他一样的灰布短衫,弯腰取走蜡丸,又递来一小块碎银。碎银是官铸的 “元兴钱”,边缘还带着铸币局的齿痕,握在手里冰凉,却没了前两夜拿到时的分量 —— 那时他还觉得这碎银能换半袋米,现在只觉得沉得压手。“石大人说,这几日的记录太浅,若再寻不到‘实迹’,赏银减半。” 联络吏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叫,说完转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
联络吏走后,小太监攥着碎银,重新贴回墙根。烛火下,谢渊还在案前忙碌,书吏已经退下,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的影。小太监忽然觉得,谢渊好像不是石崇说的 “擅权奸臣”—— 他记得去年冬天,京师雪大,流民冻饿街头,是谢渊奏请代宗,开了五处粥棚,还让工部给流民盖了临时的屋;他记得上个月,京营兵卒的饷银迟发,是谢渊亲自去户部催,让陈忠先从国库调银,没让兵卒们饿着肚子。
可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 他是镇刑司的密探,拿的是旧党的银,要办的是旧党的事,哪能替 “奸臣” 想?他按了按腰间的录事带,木炭还有半截,夜还长,他得再等,等谢渊露出 “马脚”,等那一百两赏银,等自己的好日子。
巷口的玄夜卫暗探仍在盯着,笔尖在黄麻纸上记着:“镇刑司密探交接蜡丸,录‘焚黄纸、阅谋逆篇’,神情惶急,指间木炭碎落三粒。” 而书房里的谢渊,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窗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像看透了墙根的动静,却没停下手里的笔,只是将批完的 “京营军器核验单” 叠得整整齐齐,压在 “御史台弹劾状” 下面。案上那碗凉透的粥还在,是亥时书吏端来的,到现在还没动过。
烛火的光透过窗纸,落在墙根的小太监身上,也落在巷口的暗探身上,将这 “监视与反监视” 的局,映得格外清晰。夜色更深了,京师的街巷里,只有巡夜的羽林卫甲叶声偶尔响起,叮当作响,像在为这无声的博弈敲着节拍。这夜,这烛火,这暗探,这书房,都成了大吴朝局的注脚 —— 不是权场无正道,只缘私念蔽尘襟。
谢渊府邸外的老墙根下,暮色刚漫过青砖,将砖缝里的青苔染成深绿,一道瘦小的身影便贴着墙根滑入阴影 —— 是镇刑司的小太监。他身着灰布短衫,衫角还沾着巷口的泥点,腰间缠着镇刑司密探专用的 “录事带”(窄绸带,织着细如发丝的暗纹,可记简笔字,沾水不晕),手里攥着一块黢黑的木炭(镇刑司密探记痕用,是工部烧的 “无烟炭”,不易被察觉火星),指尖因紧张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老墙根是他踩了三夜才选的位置:墙高七尺,爬满枯藤,藤叶能遮住身形,就算玄夜卫巡查经过,也难发现;正对着谢渊书房的窗,窗纸没贴紧,留着一道细缝,能看清窗内动静;墙后是条窄巷,宽仅三尺,若遇玄夜卫突袭,可沿巷快速退到西市的杂役房 —— 那里有镇刑司旧吏接应。他熟练地拨开枯藤,藤枝上的倒刺勾破了他的袖口,渗出血珠,他却没敢哼声,只露出一道仅容一人的缝隙,眼睛凑上去,望向书房 —— 窗纸糊的是宣州贡纸,透光性好,能隐约看见案前坐的谢渊,连他手里握着的狼毫笔都能辨得清。
“千万别被玄夜卫的人发现……” 小太监心里默念,指尖的木炭都被汗浸湿了。前两夜,他就见玄夜卫暗探穿着夜行衣,衣料是玄色的,在夜色里几乎隐形,腰间佩着短刀,刀鞘是鲨鱼皮的,反光在夜色里格外刺眼。镇刑司提督石迁死后,密探科只剩十几人,都是石崇的亲信,若他被抓,不仅自己没命,石崇交代的 “盯谢渊” 的活也完不成,那五十两赏银更拿不到手 —— 那银子,他还想着给乡下的老娘治病。
他深吸一口气,将木炭按在录事带上,做好记录准备 —— 石崇吩咐,要记 “谢渊见客否、书房灯火何时熄、有无传递密信”,若能录到 “与边将私通、藏谋逆文书” 的迹,赏银再加一百两。
戌时的梆子声刚过,谢渊书房的烛火亮了。小太监眯眼细看,见谢渊身着常服,坐在案前,案上堆着高高的公文,多是兵部的 “边军粮饷册”、御史台的 “官员弹劾状”。谢渊拿起一本粮饷册,指尖在纸上划过,偶尔停下来,对身旁侍立的书吏(谢渊府邸私吏,无官阶)低语几句,书吏躬身记录,动作轻缓,显是怕扰了谢渊。
“又是看公文……” 小太监心里嘀咕。前两夜也是如此,谢渊要么看公文,要么写奏疏,连客都没见一个,更别说 “私通边将” 的迹。他按木炭在录事带上画 “△”(镇刑司密记符号,代 “勤政务”),心里有些慌 —— 若总录不到 “罪迹”,石崇会不会怪罪?
忽然,书房门开了,兵部侍郎杨武(正三品)捧着一卷公文进来。小太监眼睛一亮,忙将木炭按在带上,准备记 “见客”。却见杨武走到案前,将公文递上:“大人,京营前营的军器核验册,秦云副将已签批,请您过目。” 谢渊接过,翻了两页,提笔在尾页签 “可”,递回杨武:“令周瑞(工部侍郎,正三品)明日带工部吏员,赴前营验器,不可延误。” 杨武躬身应 “是”,转身就走,前后不过一刻钟,未说一句私语。
小太监的手垂了下来,木炭在带上蹭出一道淡痕。他原以为杨武来是议 “防萧桓” 的事,能录到 “私谋” 的迹,没成想只是递公文。“谢渊倒真像个‘勤臣’……” 他心里犯嘀咕,却不敢松懈,仍盯着窗内 —— 石崇说,谢渊最会 “装”,得耐着性子等。
子时的风卷着落叶,打在老墙上,沙沙响。小太监正揉着发酸的眼睛,忽然瞥见巷口有一道黑影闪过 —— 不是玄夜卫的巡查服色,是更轻便的夜行衣,腰间挂着玄夜卫北司的 “暗探符”(小铜片,刻北司纹)。
“不好,被反盯了!” 小太监心里一紧,忙缩回脑袋,屏住呼吸。他听镇刑司老密探说过,玄夜卫最会 “反监”,若被盯上,轻则丢命,重则被屈打成招,供出背后主使。他贴着墙根,慢慢挪到枯藤最密的地方,透过藤缝往外看 —— 那黑影正靠在巷口的树旁,手里拿着一卷黄麻纸(玄夜卫录事用),笔尖在纸上轻划,显是在录他的位置和动作。
小太监的后背冒冷汗。他想起石崇的吩咐:“若被玄夜卫反盯,别慌,按原计划传信,谢渊越反盯,越说明他有鬼。” 他强压下惧意,重新凑回墙缝,见谢渊仍在案前,手里拿着一本《大吴律》,正翻 “谋逆篇”,眉头微蹙,似在思索。
“难道谢渊在想怎么治萧桓的罪?” 小太监心里一动,忙用木炭在录事带上画 “□”(代 “阅律”),又添一笔 “→谋逆篇”—— 这或许是石崇要的 “迹”!他不知道,巷口的玄夜卫暗探,正将他 “记录” 的动作,详细录在黄麻纸上,连木炭划过绸带的细微声响,都记了进去。
丑时过半,谢渊书房的烛火仍亮着。小太监揉着僵硬的脖子,按约定的时间,从怀里摸出一个蜡丸(镇刑司传信用,内藏薄纸),将录事带上的符号抄在薄纸上,裹进蜡丸,塞进墙根的砖缝里 —— 这是他与镇刑司联络吏(从八品,隶镇刑司文书科)的交接点,每日丑时三刻,联络吏会来取。
他刚塞好,就见巷口传来轻叩砖的声响 —— 是联络吏的暗号。小太监没敢露头,只轻轻敲了敲身旁的砖,示意 “东西在”。联络吏轻步走过来,弯腰从砖缝里取出蜡丸,塞进袖中,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在砖上,轻声道:“石大人说,这几日的记录太浅,若再寻不到‘擅权’‘构陷’的迹,赏银减半。” 说罢,转身消失在巷口。
小太监探身拿起碎银,指尖捏着冰凉的银子,心里又急又怨 —— 赏银减半,他这几夜的罪就白受了!可他不敢违,镇刑司的规矩他懂:完不成差,轻则杖责,重则发往边地为奴。他攥紧碎银,重新贴回墙缝,目光更紧地盯着书房窗 —— 今晚,他一定要录到 “有用的”!
天快亮时,谢渊忽然起身,走到案边,从抽屉里取出一卷黄色的纸 —— 小太监眼睛猛地睁大,那是 “密诏” 的规格!他忙将木炭按在录事带上,屏息盯着。
却见谢渊展开黄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又拿起一枚印(谢渊的 “太保印”),似要盖印。小太监的心跳得飞快 —— 这定是 “私拟密诏” 的迹!石崇要的 “擅权乱政”,终于找到了!
可没等他记完,谢渊却忽然停住笔,将黄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炭盆 —— 纸团遇火,瞬间烧成灰烬。小太监愣住了,手里的木炭停在带上,一道黑痕歪歪扭扭。
他不知道,这是谢渊故意示的 “假迹”:那黄纸是普通的工部营缮纸,不是密诏用纸;谢渊也没真写 “私诏”,只写了 “边军粮饷调度” 的寻常字样;扔纸入炭盆,是故意让他看见 “似有私谋却销毁” 的假象,引旧党误判。
巷口的玄夜卫暗探,将这一幕完整录下,嘴角勾起一丝了然 —— 谢渊的 “诱敌” 计,成了。
晨雾漫过墙根时,谢渊书房的烛火终于熄了。小太监揉着熬红的眼睛,悄然后退,沿窄巷往镇刑司方向走。巷子里的石板路沾着露水,滑得很,他走得小心翼翼,心里却在翻来覆去想:谢渊扔的到底是什么?是真私诏,还是别的?若真是私诏,他没录全,石崇会不会罚他?
路过理刑院侧门时,他见一个小吏(理刑院文书科,从九品)正往巷口张望,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小太监认得他 —— 是镇刑司买通的理刑院小吏,专替旧党传递 “理刑院案宗” 的消息。小吏见了他,忙递过布包:“石大人让转的,理刑院正在查徐靖(诏狱署提督,从二品)包庇旧党案,谢渊令周铁(刑部尚书,正二品)加快进度,你把这个也报给石大人。”
小太监接过布包,心里更慌 —— 徐靖是旧党核心,若他被查,复辟的 “开门” 计就完了!他攥紧布包,脚步更快了 —— 得赶紧把消息传给石崇,让石崇想办法救徐靖。
他没察觉,身后跟着一道淡影 —— 玄夜卫的反盯暗探,正跟着他,往镇刑司方向去,要查他的交接对象。
辰时的镇刑司后堂,石崇坐在案前,手里把玩着石迁留下的旧玉佩。小太监喘着气跑进来,跪在地上,双手递上蜡丸和布包:“石大人,这是昨夜的记录,还有理刑院小吏转的消息。”
石崇打开蜡丸,展开薄纸,见上面画着 “△”“□→谋逆篇”“黄纸焚” 的符号,眉头皱起:“就这些?谢渊见杨武,只谈军器核验?焚的黄纸,到底写了什么?你没看清?”
小太监头埋得更低:“回大人,杨武只递了公文,没说别的;黄纸烧得太快,没看清字,只看见是黄色的,像密诏……”
“废物!” 石崇猛地将玉佩摔在案上,玉面磕出一道痕,“连个字都看不清,我养你何用!” 他拿起布包,见里面是理刑院查徐靖的案宗摘要,脸色更沉:“谢渊竟动到徐靖头上了!若徐靖被抓,诏狱卒谁来管?正阳门暗门谁来开?”
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忙道:“大人,谢渊昨夜书房灯火亮到天明,还看了《大吴律》谋逆篇,许是在想怎么治萧桓陛下的罪……”
石崇的气稍缓,手指敲击案面:“你继续盯!明日若再录不到谢渊‘私谋’的迹,就别来见我!” 小太监忙磕头应 “是”,退了出去,心里却满是绝望 —— 谢渊太谨慎,他根本录不到 “罪迹”。
巳时的玄夜卫北司,秦飞拿着反盯暗探的录事簿,匆匆往兵部去。录事簿上详细记着:“小太监夜伏谢渊府墙根,录‘谢渊阅粮饷册、见杨武、焚黄纸’,与镇刑司联络吏交接蜡丸,接理刑院小吏布包,赴镇刑司复命。”
谢渊正在案前批阅边军奏疏,见秦飞进来,接过录事簿,仔细阅后,指尖点在 “焚黄纸”“理刑院小吏” 两处:“黄纸计起效了,石崇定会以为我有‘私谋’,会急着动手;理刑院小吏通旧党,正好顺藤摸瓜,查徐靖包庇案的实证。”
秦飞躬身道:“大人,要不要现在捕小太监和联络吏?”
谢渊摇头:“不忙。留着小太监,让他继续传‘我有私谋’的假讯,引石崇尽快举事;理刑院小吏那边,令周铁派人盯紧,录他与徐靖的交接状,等徐靖露形,再一并捕。” 他顿了顿,又道:“令玄夜卫暗探,继续反盯小太监,录他每日的记录和交接,这些都是日后定旧党罪的实证。”
秦飞领命而去。谢渊拿起案上的《大吴律》,翻到 “缉事官谋逆” 篇,眼底闪过一丝沉毅 —— 旧党用暗探窥枢府,他便用反盯录实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才是破私谋、护社稷的正道。
午时的日头正烈,小太监却已躲进墙根的阴影里 —— 石崇催得紧,他只能提前来伏,盼着能录到 “有用的”。他攥着木炭,眼睛死死盯着谢渊书房窗,连眨眼都不敢多眨。
未时过半,谢渊书房的门开了,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从三品)走了进来。小太监心里一喜 —— 张启掌刑狱勘验,他来定是议 “构陷” 的事!他忙将木炭按在录事带上,准备记录。
却见张启递上一卷卷宗:“大人,李默(宣府卫副总兵,从三品)的粮饷案查完了,多领五百石,证据确凿,请您批‘交刑部审’。” 谢渊接过卷宗,翻了两页,提笔批 “可”,道:“令周铁尽快审,别让李默有机会通旧党。” 张启应 “是”,转身就走,与杨武一样,只谈公务。
小太监的手又垂了下来,木炭在带上蹭出一道黑痕。他不明白,谢渊怎么就没一点 “私谋”?难道石崇说的 “谢渊擅权”,都是假的?可他不敢质疑石崇,只能继续等,心里却越来越慌 —— 他有种预感,再这样下去,他不仅拿不到赏银,还会栽在这监视的活上。
暮色再次漫过墙根时,小太监仍贴在老墙缝后,手里的木炭快用完了,录事带上画满了 “△”“□”,却没一个是石崇要的 “罪迹”。巷口的玄夜卫反盯暗探,仍在记录他的动作;谢渊书房的烛火,又亮了起来,案上堆着新的公文,一切都像前几夜的循环。
可小太监不知道,这循环是谢渊设的局:他看到的 “勤政务”,是真的,谢渊本就以社稷为重;他看到的 “焚黄纸”,是饵,引旧党急动;他传递的 “假讯”,是刀,会一步步斩断旧党的退路。
镇刑司的石崇,正拿着小太监之前的记录,急召徐靖议事,要提前举事;玄夜卫的秦飞,正根据反盯记录,部署抓捕理刑院小吏的计划;谢渊的案上,已摆好了 “镇刑司密探监视”“旧党通理刑院” 的初步证据,只等旧党举事,便一举定案。
暮色渐浓,书房的烛火映在窗纸上,谢渊的身影仍在案前忙碌。墙根下的小太监,还在执着地记录;巷口的反盯暗探,还在耐心地录迹。这场 “监” 与 “反监” 的博弈,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将旧党的私谋,一点点网入其中。
镇刑司小太监监视谢渊的暮色里,南宫谋变的局已悄然收紧:小太监传递的假讯,让石崇误判谢渊 “有私谋、可速举”;玄夜卫反盯的记录,成了谢渊定旧党罪的实证;理刑院小吏的通敌迹,被周铁的人录下,徐靖包庇案即将破局;萧桓仍在南宫盼旧党消息,却不知自己等的是 “诱捕” 的饵。
谢渊府邸的烛火亮至深夜,案上的证据堆得越来越厚;镇刑司的石崇,正急着调整举事计划,却不知已踏入谢渊的局;小太监仍在墙根下潜伏,却不知自己已成 “反监” 的棋子。朝局的天平,已彻底向 “公纲” 倾斜,南宫谋变的终局,只剩时间问题。
卷尾语
镇刑司窥府案,非 “密探监臣” 之浅事,乃 “私谋” 与 “公纲” 之智斗 —— 旧党以小太监为刃,欲窥迹构陷,却因急功近利、识人不明,反被谢渊借迹传假讯,引向覆灭;谢渊以静制动为盾,既示 “勤政务” 安民心,又设 “假私谋” 诱旧党,更以 “反监” 录实证,步步为营,显枢臣护稷之智。
观此局公私之辨,尤见 “私盲” 与 “公明” 之殊 —— 旧党之盲,在执 “谢渊擅权” 一偏之见,闭目不见 “民心向公” 之实:谢渊督边军、稳粮价、整吏治,百姓皆念其利,旧党却罔顾此般现实,唯以构陷为念。故镇刑司小太监三夜窥府,仅录得 “勤政务、批公牍” 之迹,仍强寻 “罪证” 而不罢;石崇见 “焚黄纸” 之假讯,不辨真伪便急谋提前举事,皆因私念蔽目,失却审时度势之智。
谢渊之明,则在洞悉 “私谋必急” 之弊:旧党为保权位、避清算,行事必求速求险,难容细察。故谢渊以 “勤政务” 示外,安民心、稳朝局,断旧党 “惑众” 之途;以 “焚黄纸” 为饵,诱旧党误判其 “有私谋”,加速其暴露;更令玄夜卫反盯密探,录下交接、传讯之实证,待其举事便以律法绳之 —— 每一步皆循 “护纲纪、不伤无辜” 之则,既不妄动株连,亦不纵乱姑息,终以公明破私盲,以沉稳制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