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朗说完,就死盯着叶绯霜,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然而叶绯霜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你就真没一点点伤心?”郑文朗不信邪,“一点点都没有?”
“半点点都没有。”
郑文朗啧啧嘴:“吾妹心如磐石,必成大事。”
叶绯霜无语。
让她更无语的是,这样的问题还不止郑文朗一个人问。
第二天她去铺子里,又遇见了陈瑞。
陈瑞是特意来的,打听到了味馨坊是叶绯霜的,所以来关照关照生意。
没聊两句,陈瑞就说了:“郑五姑娘你听说没,我三哥要娶安华公主了!”
“听说了,恭喜陈三公子。”
“唉,郑五姑娘你也别太伤心,缘分这东西谁也说不准,不能强求。”
叶绯霜震惊了:“你哪只眼看见我伤心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流泪。”陈瑞很同情地看着她,“你得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保护你的自尊,我懂。”
叶绯霜:“……”
陈瑞:“郑五姑娘,虽然你救了犬子,我感激你,但是这不能改变我对你和我三哥婚约的看法,幸好已经退掉了,你们并不合适。”
叶绯霜都给无语笑了,婚约都是过去式了,怎么还提呢?
陈瑞眼中的同情更重了:“你不用强颜欢笑,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你可是我们家的恩人。”
叶绯霜麻木了:“我衷心祝福你三哥和安华公主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郑五姑娘,你不用佯装大度,女人可以有嫉妒心的。”
“我没有装。”
“你有。”
“你走。”叶绯霜指着门口。
看,恼羞成怒了吧?唉。
陈瑞心情沉重,太惨了,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为他三哥心碎的可怜人。
转眼到了十月底,持续了几个月的科举舞弊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此次春闱主考官之一的礼部侍郎章满终于不堪重刑,承认了他鬻题的事实。
只不过贿赂他的不是陈宴和邱捷,而是三甲进士里的几人,有世家子弟亦有寒门学子。
负责审查此案的副都御史许大人亦承认因为他和章满是连襟,所以他查案时包庇了章满。
暻顺帝判了章、许二人斩立决,这二位身居高位的崔家女婿就都这么身首异处了。
几位涉案进士亦枭首示众。
其余涉案官员,和章、许二人有关系的,重的杖责,轻的罚俸,无罪的释放。
针对此次的科举舞弊案,暻顺帝下达了三条政令:
一,各府州县自查过去十年的乡试、院试,若有鬻题、代考等等舞弊行为,追究罪责,严惩不贷。
二,此后的科举,按照世家、寒门五五分的名额录取贡士。
三,此次春闱因有舞弊行为,成绩作废,来年三月重考。
此三条政令一出,百姓们无不振臂欢呼,高呼暻顺帝乃圣主明君。
过往在考试中受了冤屈的可以鸣冤了。以后的考试也有了保障,会试竟然有一半名额是给寒门子弟的,他们的希望更多了。
被关了几个月的进士们终于被放了出来。这些时日虽然吃穿不愁,但到底憋得厉害。
成绩作废,官职自然也就没有了。唏嘘感叹者有之,庆幸者更多,起码命还在。
邱捷本来想去客栈住的,陈宴带他回了陈府住,让人给他收拾出一间客院。
“这里比客栈安静,有利于你读书。”陈宴道,“明年还要重试,不要掉以轻心。”
邱捷点头:“多谢。”
他也没客气。
先前在怀瑜书院就和陈宴很熟了,几个月同住一间牢房下来,他感觉他们已经成了患难之交。
陈宴安顿好邱捷,沐浴更衣后进了宫,去面圣。
暻顺帝的心情很不错,看着下方略微垂首、姿态恭敬又不失风度的青年,说:“陈清言,你的主意很好。”
陈宴道:“陛下圣明,草民只是感陛下所想。”
“你是朕的功臣,可不是草民。”
数月前。
参加完琼林宴后,陈宴被暻顺帝单独唤去。
暻顺帝道:“新科进士乃天子门生,让朕看看朕最得意的门生能否为朕排忧解难。”
陈宴恭谨地问:“臣愚钝,敢问陛下有何烦忧?”
“朕在位二十一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臣子们上的折子里都称朕为圣主明君。的确,所有人都盼着太平盛世,可自古乱世出枭雄。陈清言,你说百年后,青史如何记录朕?”
陈宴眉心微动,他总算知道了皇帝为何烦忧——
他觉得自己这皇帝做得太平庸了。
自打暻顺帝登基后,唯一打的仗就是十八年前和大晟的云城之战。
那一战大晟死了个定王,大昭亦折了几位悍将,双方最后停战和谈,说不上谁胜谁负。
之后就是十余年的太平。
武上没能扩张疆域,文上没有改旧革新,暻顺帝回想自己的一生,都想不起自己有何建树。
他真怕自己死后,青史上他这一页只有个生卒年,旁的一笔没有。
暻顺帝急了,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再徐徐图之。
于是陈宴给他出了个点子——借舞弊之名,整顿会试制度。削弱世家势力,广开寒门之路。
是的,这次的科举舞弊,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不存在这回事。
被斩首的二位大人和“贿赂”了考官被处死的几位进士,也是真的无辜。
但没办法,皇上让他们有罪,他们就得有罪。
他们的血会成为史官手中的朱笔,把暻顺帝的功绩载入史册。
暻顺帝喝了口参茶,笑吟吟地问陈宴:“陈清言,你想要什么赏赐?”
陈宴略微抬脸,看向上首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天子:“微臣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说来听听。”
“微臣想请一道圣旨。”他说得毫不犹豫,看来早就想好了。
暻顺帝饶有兴致:“是升官的圣旨,还是赐婚的圣旨?”
“保命的圣旨。”
“哦?”
“微臣希望那道圣旨可以免一人死罪。”
“你此次立了大功,朕倒是可以给你这道圣旨。但通敌叛国之人不可用,谋朝篡位之人不可用。”
“是。”
暻顺帝觉得这道圣旨肯定是陈宴为他自己或者陈家人请的。
他不禁乐了。
这位看起来不落凡尘的状元郎也不过是个俗人,也怕死。
此时,殿外有内监通报:“陛下,高婕妤来了。”
陈宴立刻道:“微臣告退。”
走出殿门,余光瞥见一位宫装女子,他只拱手行礼,并不多看。
不料对方却叫住了他:“陈大人。”
陈宴回身:“娘娘。”
“陈大人当真要尚安华公主了?就不要我们郑五姑娘了?”
听见熟悉的名号,陈宴总算抬眼,瞥了一眼这位婕妤娘娘。
他想起来了。
这是荥阳高同知家的三姑娘,他在素锦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