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玑单膝跪地，失魂落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轻描淡写却让他无法理解的一指。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然而，这位青冥仙宗的道子，毕竟是此界顶尖的天骄，心性坚韧远超常人。
短暂的茫然与挫败之后，他眼中竟迅速燃起更亮的光芒。
他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怨恨，反而对着苏杭很是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感激的深深一礼：
“晚辈…玄玑，谢上使赐教！”
“今日得见真正天外之天，方知井底之蛙何等可笑，晚辈…受教了。”
他的声音当中满是真诚。
苏杭看着他这并未被击垮，反而迅速恢复的样子，脸上那温和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
他略一沉吟，似乎觉得这年轻人还有点意思，便随手在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随手抛给了玄玑。
“此物予你，或许对你有些许启发。”
玄玑下意识地接过，低头一看，只见册子封面上用一种他从未见过，却瞬间能理解其意的文字写着：
《泛混沌物理基础定律推导与能量效率优化应用实例（第版）帝国煌天仙域第三千七百序列次民综合学府·低阶辅助读物》
书名长得离谱，内容更是光看标题就让他头晕目眩，完全不明所以。
“泛混沌物理？”“能量效率优化？”“第版？”“辅助读物？”
每一个词分开他好像都能勉强理解一点点，但组合在一起让他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这是什么？
虽然完全看不懂，但玄玑立刻明白，这绝对是无法想象的至宝，是通往真正大道的钥匙！
他双手颤抖地捧着这本轻飘飘的小册子，激动得无以复加，再次行礼：“晚辈谢上使厚赐，定当潜心研习，不负上使点拨之恩！”
周围，青冥仙帝等强者虽然也完全看不懂那书名，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从这位帝国上使手中流出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张纸，也绝对是蕴含无上奥妙的神物！
一时间，所有看向玄玑的目光都充满了无比的羡慕，甚至是一丝嫉妒。
这小子…因祸得福，竟然得到了如此天大的机缘。
苏杭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一步步走回高台，重新落座。
经过这个小插曲，庆典的气氛倒是变得更加热烈。
后续的流程按部就班的举行着，但无论多么精彩的表演似乎都难以再真正引起苏杭的兴趣。
他依旧面带微笑，偶尔颔首，但目光深处那种平静疏离始终未变。
终于，盛大的庆典在其他人意犹未尽当中宣告圆满结束。
青冥仙帝等人再次簇拥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苏杭阁下，庆典已毕，我等已在九天云阙为您备下最高规格的仙寝，灵气最为充裕，景致亦是绝佳，还请您移步歇息。”
九天云阙，乃是诸仙联最高权力的象征，也是他们自以为能拿出的最高规格的接待场所。
然而，苏杭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目光投向下方那灯火璀璨，依旧喧嚣的超级都市，淡淡道：“我对此地风土人情颇感兴趣，随意走走看看便可。”
青冥仙帝等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僵，随即变得更加紧张。
让尊贵的帝国上使独自在这鱼龙混杂的都市里随意走走？
这万一要是有什么闪失，或者被什么不开眼的人冲撞了，他们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
“阁下！这…这如何使得！”
青冥仙帝急声道：“璀晶都虽是我联盟第一雄城，但难免有污秽之处，若是冲撞了阁下…”
“无妨。”苏杭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我自有分寸。”
说完，他不等青冥仙帝等人再劝，身形便如同融入微风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高台之上。
“阁下！”
青冥仙帝等人惊呼一声，神念疯狂扫出，却发现根本无法捕捉到苏杭的任何气息。
他就这样…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快！立刻传令下去！”
青冥仙帝猛地反应过来，对着身后一众仙帝魔尊们吩咐道：“令联盟所有仙卫即刻出动，便衣潜入璀晶都，将所有可能存在的风险提前清除，但绝不可打扰阁下雅兴，违令者，形神俱灭！”
“是！”
众人连忙应声，瞬间化作道道流光散去，整个诸仙联最高层因为苏杭一句随意走走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之中。
…
三年后，璀晶都。
这个城市面积倒是不小，倾尽全诸仙联之力模仿帝国建造的城市，面积倒是快赶上帝国一般的小城市了。
并且由于建成时间不长，传统修仙风格与模仿帝国的科幻风交融，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苏杭漫步在璀晶都一条繁华而拥挤的主干道上。
他收敛了所有气息，身上的帝国服饰也幻化成了一件与此界修仙者常见，略显朴素的青色道袍。
代表看上去就像一个修为不高，气质尚可的普通年轻修士，融入了川流不息的人潮之中。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四周。
高耸入云，试图模仿帝国流线型建筑却总是带着飞檐斗拱痕迹的楼宇。
街道上半新不旧，铭刻着粗糙加速阵法的公共飞梭。
路边店铺里售卖的各种闪烁着灵光，却能量逸散严重的法器丹药。
以及行人身上那些融合了帝国元素与本土审美不伦不类的服饰…
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努力模仿却不得其神，甚至因为误解而显得扭曲怪异的痕迹。
他的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叫卖声，交谈声，使用的语言大部分是诸仙联的土着语，但总能听到一些生硬夹杂着发音古怪的帝国官话词汇，仿佛能说上几个帝国词汇就显得格外有身份。
他看到几个宗派弟子模样的年轻人，正围着一个摊位，激动地讨价还价。
而摊位上卖的赫然是几块刻着帝国文字的不知名碎片，摊主吹嘘是“上古神藏碎片，蕴含无上天道法则”，价格高得离谱。
他看到一间装潢奢华的酒楼，招牌上用歪歪扭扭的帝国文字写着“帝国正宗灵食府”。
里面卖的却是用本地灵材烹饪，能量组合粗糙的菜肴。
他甚至看到一个算命摊，摊主是个老道士，挂着个牌子，上面用帝国文字写着“科学算命，精准预测”，引得不少人好奇围观。
苏杭漫步在这光怪陆离的都市中，平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的心中，没有任何嘲讽，只是将有意思的信息记录下来，为他的毕业课题做辅助。
“样本文明对帝国文化的模仿已深入社会生活层面，但存在大量误读和扭曲，形成独特的文化嫁接现象。”
“其对帝国造物存在非理性崇拜，帝国废弃物被赋予过高价值与神秘意义。”
“语言入侵现象明显，帝国官话成为地位象征，但掌握程度低下…”
他走到一个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尊高大的雕像。
那雕像的材质是本地一种珍贵的星辰玉，雕刻的却是一个模糊的人形。
身着融合了帝国军服与仙帝袍服的怪异服饰，面容模糊不清，一手托着一个扭曲的星图，另一手捏着一个法诀。
雕像基座上刻着文字：“纪念伟大的帝国拯救者与文明引路人，无名之神”。
苏杭站在雕像下，抬头看了一眼，沉默片刻。
这大概…是纪念几百年前那支路过并顺手清理了深渊的帝国巡逻队？
连帝国士兵的具体样貌和编号都一无所知，只能凭空想象出一个无名之神来崇拜。
他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夜色渐深，璀晶都的灯火却更加璀璨，各种仿制的全息广告牌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试图营造出不夜城的气氛。
苏杭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巷口有一家看起来古色古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茶馆。
他信步走了进去。
茶馆里客人不多，一个须发皆白，修为只有真仙境界的老掌柜正靠在柜台上打盹。
茶馆的墙壁上，竟然挂着几幅笔法稚嫩，却明显是临摹帝国星舰的素描画。
苏杭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最普通的清心茶。
老掌柜睁开眼，看到苏杭，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觉得这年轻人气质有些特别，但也没多问，慢悠悠地去泡茶。
茶水很快上来，味道清淡，能量微弱，却别有一番返璞归真的意味。
苏杭慢慢品着茶，目光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那座仍在喧嚣中努力模仿着远方的城市。
就在这时，茶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旧道袍，怀里抱着几卷书简，看起来像是落魄书院先生的中年修士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疲惫，却带着一种与这座城市浮躁气氛格格不入的沉静。
他对着老掌柜点了点头，也要了一壶清茶，然后在苏杭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小心翼翼地摊开书简，就着昏暗的灯光，眉头紧锁地研究起来，口中还不时低声喃喃自语，似乎在推算着什么。
苏杭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些书简，眼神微微一动。
那些书简上记录的，并非什么修炼功法，而是一些…最基础的数学推演和能量模型构架，虽然极其简陋原始，错误百出，但其思考的方向，却隐隐指向了如何更高效地利用能量，如何构建更稳定的能量结构。
这与帝国科学修仙体系中最基础的启蒙阶段的思路，有那么一丝方向性的相似。
在这个全民狂热模仿帝国表象的世界里，竟然还有人在试图理解其底层逻辑？
虽然方法笨拙，道路错误，但这份独自探索的静气，却显得格外不同。
苏杭端起茶杯，轻轻茗了一口，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璀晶都的夜空，被无数仿制的霓虹照亮，几乎看不到真正的星辰。
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一切，投向了那无尽混沌的深处，投向了那个他所熟悉的真正浩瀚伟大的国度。
“观察日记：样本世界诸仙联，文明模仿期，表象狂热，内核迷茫。”
“发现个别微弱逆向工程与基础逻辑探索迹象，值得持续观察…”
他在心中默默记录道。
夜，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