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的陈国军仍难掩激动,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皮鞋底在木地板上踏出“咚咚”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桩大喜事打着节拍。
“县教育局说了,这可是今年全县头一份捐建学校的大事!局长亲自批的,特事特办——不光派骨干教师,还会拨一批桌椅图书过来!”
他顿了顿,眼里闪着光,“还有,咱青山公社原来的小学,到时候也合并过来,那破祠堂里的旧桌凳早该换了,正好一并焕新!”
赵国强当即接话:“陈书记放心,学生用的课桌板凳,就交给我们家具厂来做,保证结实又好看。”
“真的?”陈国军眼睛更亮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差点捏皱了赵国强的袖口,“国强,你这可是给咱青山公社立了大功啊!”
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猛灌两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都没察觉,只顾着咧着嘴笑。
赵国强笑着摆摆手:“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两个厂的工人一起挣出来的底气。”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公社文书小张探头进来,语气带着几分雀跃:“陈书记,县报的记者来了,说是想采访咱公社工业发展的事——其实啊,主要是想去采访咱们青山公社的标杆企业,赵厂长那两个能出口创汇、带活一大片就业的天工厂。”
“采访啥工业!”陈国军大手一挥,天工家具厂和竹编厂上报纸、登电视的次数还少吗?”
他拽着赵国强就往外走,“让他们先看看这个!”说着,把县教育局的回电记录“啪”地拍在记者面前,又指着赵国强,声音洪亮如钟,“天工家具厂、竹编厂要捐建中小学,全公社的娃都能免费上学,还管午饭!这才是今天最该写的大新闻!”
记者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游走,镜片后的眼睛越睁越大。
等听完赵国强细说建校规划——红砖教学楼、玻璃窗户、水泥操场、藏书丰富的图书馆,还有管饱饭的食堂和能避雨雪的宿舍楼,他忍不住咂舌:“这规格,比县城的学校都气派啊!”
消息像长了翅膀,当天就飞出公社大院,顺着田埂、沿着村道,传遍了青山公社的角角落落。
傍晚,天工两个厂的工人下班时,厂区门口早已聚着三三两两议论的人。
竹编车间的张婶攥着刚领的福利鸡蛋,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我家三丫明年就能去新学校念书了?不用再天不亮就往县城跑了?”
旁边的青年工人接话:“不光三丫,全公社的娃都能去!赵厂长说了,教室亮堂得很,还有图书馆呢!”
夜里,赵国强没回宿舍,坐在办公室里对着地图细细勾画。
他让李学文叫来建筑队工头老张,指尖点着图纸上的标注:“教学楼得按抗震标准来,地基往深了打;窗户全朝南,保证采光;操场边上种上梧桐和白杨,夏天能遮凉。”
老张在一旁点头如捣蒜,烟袋锅子在手里转了两圈:“赵厂长放心,这学校盖得比自家新房还用心!”
三天后,公社的批文正式下来。
陈国军亲自带着测绘员往那片荒坡去,卷尺“哗啦”拉开时,附近生产队的社员都围了过来。
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怀里抱着娃,七嘴八舌地问:“陈书记,这真是要盖学校?”“能让俺家二柱来读不?他现在在祠堂上课,冬天冻得笔都握不住。”
陈国军扯着嗓子喊,声音能传到半里外:“全公社的娃都能来!新教学楼盖好,原来的小学就合并过来!天工的赵厂长决定两个工厂自掏腰包,盖最好的教室,顿顿管饱饭!”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个老汉蹲在地上抽着旱烟,望着那片光秃秃的荒坡,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得眼眶也红了:“活了大半辈子,总算能盼着娃们在暖烘烘的地方读书了。”
开工那天,鞭炮响了足足半个时辰,红纸屑落了满地,像铺了层喜庆的地毯。老张建筑队的推土机“轰隆隆”开上荒坡,扬起的尘土里,赵国强和陈国军并肩站着。
远处,天工的厂房透出点点灯火,竹编机的“咔嗒”声和家具车间的电锯声隐约传来,像是在为这片土地上即将萌发的希望伴奏。
赵国强望着推土机碾过的痕迹,忽然想起刚建厂时,总有人背地里说他一个毛头小子办不好厂子。
可如今,折叠家具远销海外,竹编工艺品成了外商的抢手货,而这片荒坡上,很快就要响起朗朗的读书声。
他掏出手表看了看,时针指向下午三点——正是学生们放学的时辰,仿佛有风带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步一步,踏向不远的将来。
陈国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语气里满是憧憬:“咱青山的娃,凭着读书走出大山,将来再回来建设大山。等学校建好了,得在墙上刷上这条标语,让娃们打小就记着,长大成材后要为家乡添把力。”
风掠过荒坡,卷起几片枯叶,却吹不散空气中的热乎气。
那热乎气里,有推土机的柴油味,有泥土的腥甜味,更有无数双眼睛里的期盼——盼着明年秋天,第一批学生背着书包走进校门时,阳光能透过崭新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洒下满地金辉,也照亮无数个藏在大山深处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