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是你那方世界的路子?”
花无月又好奇询问。
他是觉得有些似是而非。
“一部分是的,一部分是更大世界内的东西。”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江河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看似突兀的疑问,“在你的那个时代,古龙界是否也有过类似的、关于古龙界生灵无法离开此界的说辞或共识?”
“不能离开古龙界的说辞?”
花无月愣了一下,旋即陷入回忆,新躯体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追索的神色。
片刻后,他缓缓摇头:“应该……没有不能离开的说法。”
“至少在我活跃的年代,以及更早的传闻中,并无此禁忌。”
“界外的虚空环境,其能量属性与古龙界充沛的龙气差异极大,我们龙族置身其中,会感到强烈的不适,力量运转滞涩,如同鱼儿离水。而且……”
花无月眼中闪过一丝遥远而古怪的神色:“早年似乎也有过一些龙族尝试探索界外。”
“但虚空广袤得令人绝望,飞行许久都未必能遇到一个有生灵存在的世界,更多的是死寂的星辰、破碎的位面残骸、以及各种危险的虚空乱流。”
“时间久了,找不到意义,自然而然也就没心思向外跑了,觉得守着古龙界这一亩三分地也挺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你应该知道,古龙界其实也有一部分人族散居吧?”
“他们数量不多,大多生活在一些偏僻地方,与龙族很少交集。”
“我知道。”
江河点头。
“但根据我知晓的古老记载,”
花无月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古龙界在最初开辟、乃至帝龙统一之前的蛮荒时代,是没有人族存在的。龙族是此界当之无愧的、唯一的智慧主宰。”
江河的眼眸中,数据流骤然加速了一瞬:“你是说……”
“对,”
花无月肯定了他的猜测,“古龙界内的人族,应该是后来才从其他世界迁徙或流落至此的外来者。”
“我当年……嗯,出于一些兴趣,也曾寻找过这些人族,可惜,他们似乎有意隐藏。”
这个信息让江河沉默了片刻。
“至于你说的这个不能离开……”
花无月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他嗤笑一声,“即便我当年被封印得早,后来的具体细节不甚清楚,但只要用脑子想一想,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多半就是那帮子高高在上的五大族!”
花无月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鄙夷,“那群家伙,一个个眼高于顶,傲慢得以为古龙界便是宇宙中心,龙族血脉便是至高法则。”
“想想看,”
“如果龙族可以接触到其他世界的力量体系、文明形态,甚至是……那些可能不弱于龙族,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优越的智慧种族,会发生什么?”
“底层龙裔,尤其是那些混血和亚龙,可能会发现,原来力量不一定非得源于血脉纯度,原来世界如此广阔,原来他们并非天生就该被奴役!”
“那些天赋异禀、心思活络的纯血天才,也可能被外界更玄妙的道路吸引,不再甘心被束缚在固定的血脉晋升阶梯上!”
“这对依赖于血脉阶级森严制度来维持统治的五大族高层来说,简直是噩梦!”
花无月眼中闪着冷光,“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源上掐断这种危险的念头。”
“编造一些界外凶险、血脉诅咒、离界即叛族的谣言,将探索界外塑造成大逆不道、自取灭亡的行为,再利用他们掌控的舆论和教育体系,一代代灌输下去。”
“久而久之,假的也成了真的。”
“不能离开古龙界,就成了许多龙族心中根深蒂固的常识。”
“这样一来,”
“既能维持内部统治,又能避免外部侵蚀,确保龙族的力量和注意力,始终牢牢被限制在古龙界内部,围绕着血脉和资源内卷!”
江河静静地听着。
花无月的分析与他的某些推测不谋而合。
“有趣的说法。”
江河最终低声评价道,“以恐惧和谎言编织的牢笼,囚禁的不仅是身体,更是思想和未来。”
“人龙武道,你修炼到了第几层?”
江河的问题再次抛出,直接而突兀。
花无月一个激灵,刚刚适应新身体的灵魂本能地泛起警惕的涟漪,他猛地看向江河:“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帮你复活,是要你去播种混乱的。”
“白龙一地的传授,仅仅只是一粒种子。这片土壤太干净了,需要更多的营养来滋养它。”
他向前微微倾身,光线在他脸庞上切割出冷硬的线条。
“你若是实力够了,便去其他地方开始传播那人龙武道。”
让它像瘟疫一样流窜,像野火一样蔓延。
人龙武道并非必须从第一层筋骨打熬开始。
它本质是一种对生命形态的强制性侵染与转化,是一条捷径,也是一条绝路。
花无月这具躯体,也是江河精心挑选的。
在转化仪式完成之初,他便已跨越需耗费数十年苦功的积累,直接屹立于第四层的境界。
人龙武道目前仅有六层。
这已是江河凭借其高远眼界与对龙族、人族生命本质的深刻洞察,所能推演创造的极限。
六层境界,足以撬动稳固的社会结构,足以给这个看似铁板一块的世界,添上足够多、足够深的裂痕。
至于第六层之上?
江河并无意继续开创。
路,他已经开辟了。
种子,他已经撒下了。
能否长出参天毒树,或是蔓延成吞噬一切的荆棘,那是这个世界龙人一族自己的造化。
或许……古河,会有能力做到?
想到这里,江河眼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幽光。
“古河的那双眼睛,”
他话锋陡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你确定是帝龙的?”
“你又忽然问这个干什么?”
花无月闻言有些不耐烦。
但触及江河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他还是压下情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嘲弄与追忆的表情,“我说过了,那双眼睛,我亲眼见过。”
“鎏金般的竖瞳,深处仿佛有星穹破碎又重铸的漩涡,目光所及,万物皆凝,权柄自生……的的确确就是帝龙的眼睛,绝不会错。即使过了百万年,即使只剩下一双眼睛,我也忘不掉。”
“你在罪渊见到的帝龙?”
江河追问。
“不。”
花无月的声音低沉下去,“是在百万年前,帝龙还高踞于九天之上,龙吟响彻万界,龙威镇压八荒,一统整个龙界的那个黄金时代。我……曾远远瞻仰过祂巡游诸天的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