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下,轮回之侧,乃洪荒至阴至秽之地。
此处已非寻常意义上的“地府”或“冥土”,而是一片真正意义上的、无边无际、亘古长存的——血海!
粘稠、暗红、散发出浓郁到令人灵魂战栗、作呕欲吐的极致血腥气和滔天怨念的血液,构成了这片死亡之海,永无休止地翻腾、咆哮。
血浪滔天,每一次起伏,都仿佛有亿万生灵在同时哀嚎,无数痛苦扭曲、充满无尽恨意的怨魂面孔在血浪中沉浮、挣扎、撕咬,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的怨毒与绝望,便是这片海洋永恒的背景与养料。
这里是生命的绝对禁区,是一切负面情绪与污秽的最终归宿,连光线至此都被吞噬、扭曲,化为一片暗红。
血海最深处,并非绝对的黑暗,而是被一种深沉粘稠的、如同亿万生灵凝固之血汇聚而成的暗红色光芒所笼罩。
这光芒并不温暖,反而散发着彻骨的阴寒与死寂。
在这片猩红光芒的核心,一朵巨大无比、仿佛由最纯粹的血色琉璃历经万古雕琢而成的莲花——十二品业火红莲,静静地悬浮于血海之上。
莲瓣层层叠叠,其上天然铭刻着无数玄奥晦涩的大道符文,隐隐有红莲业火无声燃烧,灼烧着一切靠近的因果与孽障。
红莲宽大的莲台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他身着仿佛由血海最深处、最精纯的污秽之血凝练而成的暗红长袍,袍服之上并无具体纹饰,却仿佛时刻在流动、变幻,倒映着血海无尽怨魂的惨象。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似乎时刻笼罩在流动的血光与扭曲的阴影之中,难以看清真切,唯有一双眼睛,穿透一切虚妄,冰冷、暴戾、充满了对世间一切生命的绝对漠视和一种源自太古、俯瞰众生挣扎的残酷。
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阴冷煞气与血腥威压,足以让寻常金仙神魂冻结,道心崩裂。
正是开辟血海、诞生于幽冥之初,创造阿修罗一族,手握元屠、阿鼻两柄杀道先天灵宝的血海之主——冥河老祖!
此刻,冥河老祖并未如同往常般沉浸于淬炼血神子分身或是参悟杀伐大道。
他那双冰冷得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血眸,缓缓睁开,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幽冥的层层阻隔,无视了阴阳界限,精准无比地投向了那阳间之地,落在了南赡部洲山东地界,东平府清河县的方向。
在他的感知之中,与其他区域的“景象”截然不同。
那清河县上空,并无冲天怨煞,也无凌厉佛光,而是翻腾着一片庞大、粘稠、呈现出诡异粉腻色调的欲望秽气云团!
那是由最精纯的贪婪、色欲、嫉妒、暴食……种种生灵最原始、最堕落的欲望之力汇聚而成!
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发酵,散发出一种对冥河而言,异常“鲜美”的诱惑气息。
更让他注意的是,在这片欲望秽气的核心,一股精纯至极、带着无上诱惑、玩弄人心、掌控欲念的魔性本源,如同蛛网中心的毒蛛,盘踞其中,高效地收集、提炼、转化着这些欲望之力。
其手段之巧妙,效率之高,远超寻常魔头。
“波旬!”
冥河老祖那模糊不清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玩味冰冷的弧度,如同万载不化的血冰裂开一道缝隙。
他轻而易举地认出了这股本源的熟悉气息——正是那个昔日曾匍匐于他座下、后来自立门户、最终又叛离血海,投靠了那一位的“他化自在天”魔王,欲魔波旬。
“情欲之念,众生痼疾,无边沉沦……”
冥河老祖低语,声音如同血海最深处那永不停歇的暗流,冰冷、空洞,不带丝毫情绪。
“倒也是上好的养料,品质尤胜寻常怨魂血气。若能汲取,用来淬炼血神子分身,当能使其更具魅惑侵蚀之能;用以滋养元屠、阿鼻之剑灵,或可助其领悟那‘诛心’之妙,于杀伐中更添变化,威力倍增。”
他座下的十二品业火红莲,似乎感应到主人心意,那血色琉璃般的莲瓣微微开合,莲心处的红莲业火跳跃了一下。
同时,血海深处,那四亿八千万血神子分身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齐齐发出无声的、渴望的尖啸,血海也随之掀起一阵躁动的波澜。
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如同冷酷的巡天者,微微移动,又“看”到了那山东梁山泊上空,怨煞黑气凝聚成的、与天罡地煞星辰相连的庞大漩涡,感受到了其中那充满暴戾、毁灭与不甘的古老魔念!
也“看”到了南瞻部洲临安府,金山寺那看似刚正、实则内部已被一丝隐晦深沉黑气侵蚀渗透的佛光,以及与之激烈对抗的纯净妖气。
整个凡间,广袤的南赡部洲,此刻在他“眼中”,如同一个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的巨大棋盘。
三处劫眼,如同三颗被点亮的、不祥的黑色星辰,魔气升腾,劫运交织,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污染着人间气运,并隐隐有相互勾连、蔓延成片之势。
“罗睺?”
冥河老祖于血海之心,缓缓念出这个足以让洪荒诸多大能讳莫如深的名号,语气平淡得如同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听不出丝毫喜怒!
“沉寂万古,看来并未虚度。倒是会选棋子,挑动时机。搅动三界风云,掀起无边魔劫!是想借此重聚散逸的魔道气运,以众生怨欲为薪柴,冲击那至高无上的混元之境吗?”
他并未继续深究,缓缓收回了那洞穿三界的目光,重新闭上那双冰冷无情的血眸。
身下,无边血海依旧在永无止境地翻腾咆哮,无数怨魂在业火与血浪中哀嚎挣扎,构成他永恒的背景乐章。
“天道之下,道消魔长,魔长道消!不过是阴阳轮转,劫数循环,永恒不变的道理。”
冥河老祖的声音在空寂的血海最深处回荡,带着一种源自开辟之初、见证无数兴衰的亘古冷漠!
“劫起劫灭,潮涨潮落,唯血海永存不灭,万劫不磨。”
“本座且静观,看你罗睺这盘棋,能下到何种地步,又能引出多少牛鬼蛇神。”
他心如铁石,不起波澜:“若这欲望怨念足够‘美味’,这潭水足够浑浊,届时,本座顺势而下,分一杯羹,攫取所需,亦无不可。血海,不介意更‘丰盛’一些。”
同截教青云道君合作,摧毁灵山,收获满满的景象依然回荡在冥河老祖心田。
佛门两位圣人,自己是彻底得罪了,截教只是交易,谈不上交情!
未来,自己的道路,自己以杀证道的执念,有了罗睺掀起的魔劫,或许更有几分期待!
随着冥河老祖心念微动,十二品业火红莲的光芒再次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在那无尽血海的最底层,一丝极其细微、几乎与血海本身融为一体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狡猾血蛇,悄然改变了原本的流向!
带着一丝贪婪的试探与隐匿到极致的窥探,无声无息地、缓慢地朝着阴阳界限渗透,其目标,直指那阳间之地,山东清河县的方向!
冥河老祖,这位诞生于洪荒最污秽之地的古老存在,如同一位最冷酷、最耐心的棋手,端坐于血海这永不沉没的“棋座”之上,静观其变,算计得失。
他的态度,是默许,更是利用。
血海表面那永恒的咆哮翻腾之下,是深不见底、冰冷彻骨的算计与等待。
等待着一个能让他将这洪荒乱局、众生劫难,最大程度转化为自身资粮的最佳时机。
血海的微澜初起,其目标,却已悄然指向那欲望升腾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