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荷宴上,清风拂过荷塘,送来阵阵莲香,却吹不散漱芳斋众人心中的阴霾。小燕子坐得笔直,一双眼睛像盯猎物似的牢牢锁着塞娅,只要塞娅的目光往永琪身上落,她便立刻咳嗽两声,或是故意打翻个茶杯,弄出些动静来。
永琪被她闹得没办法,低声劝道:“你安分些,别被皇阿玛看出来。”
“我安分?”小燕子瞪回去,“等她把你叼走了,我更安分!”
紫薇坐在一旁,虽没像小燕子那般外露,指尖却紧紧攥着帕子。尔康就坐在她对面,目光时不时越过人群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里的担忧与坚定,像一根无形的线,悄悄稳住了她慌乱的心。
宴席过半,乾隆兴致颇高,指着满池荷花笑道:“塞娅公主,你看这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可比西藏的格桑花多了几分雅致吧?”
塞娅正用银簪拨弄着盘子里的莲子,闻言抬头,爽快地说:“格桑花生在草原,风吹雨打都不怕,自有它的性子。这荷花虽好看,却太娇贵,我不喜欢。”
乾隆被她直白的性子逗笑:“公主倒是性情中人。那依你看,我大清的男儿,比起西藏的勇士如何?”
塞娅的目光扫过席间的永琪、尔康和尔泰,眼睛亮了亮,朗声道:“五阿哥骑术好,摔跤也厉害,是个勇士。但要说最厉害的,还是尔康!”她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尔康面前,“背身射箭,无人能及,这样的勇士,才配得上我塞娅!”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小燕子嘴里的糕点差点喷出来,指着塞娅道:“你……你说什么?你看上尔康了?”
紫薇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手里的帕子飘然落地。尔康猛地起身,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沉声道:“公主请自重!”
塞娅却不以为意,仰头看着尔康:“我喜欢你,要嫁给你!我已经跟父王说好了,让他求皇上赐婚!”
西藏土司连忙起身,满脸堆笑地对乾隆道:“皇上,小女顽劣,却也是一片真心。尔康少爷文武双全,英雄了得,若能与小女联姻,实乃美事一桩啊!”
乾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原本属意的是永琪,没想到塞娅竟看上了尔康。他看向尔康,见他脸色紧绷,扶着紫薇的手紧得发白,心里便有了数,却还是沉声道:“尔康,塞娅公主一片赤诚,你意下如何?”
“皇上!”尔康单膝跪地,声音铿锵,“臣已有心上人,断难从命!”
“哦?”乾隆挑眉,“是谁家的姑娘,竟让你连塞娅公主都看不上?”
尔康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紫薇,刚要开口,却被尔泰抢先道:“皇阿玛,三哥许是一时糊涂,您别生气。塞娅公主金枝玉叶,三哥能得公主青睐,是他的福气啊!”他一边说,一边给尔康使眼色,示意他先别冲动。
小燕子却忍不住了,跳起来喊道:“福气个屁!尔康喜欢的是紫薇!他们早就情投意合了,怎么能娶塞娅?”
“小燕子!”紫薇惊呼,想拉住她却来不及。
乾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放肆!皇家宴席,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小燕子梗着脖子,“紫薇和尔康是真心相爱的,您不能棒打鸳鸯!就像您不能逼着永琪娶塞娅一样!”
“够了!”乾隆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大半,“朕的心思,何时轮到你们置喙?!”
宴席不欢而散。乾隆拂袖而去前,深深看了尔康和紫薇一眼,那眼神里的寒意,让紫薇从头凉到脚。
众人回到漱芳斋,气氛凝重得像要下雨。紫薇坐在榻上,眼圈泛红,却死死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尔康站在她面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紫薇,你放心,我绝不会娶塞娅,就算皇上降罪,我也认了!”
“可是……”紫薇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皇上啊,是西藏的公主……我们斗不过的。”
“斗不过也要斗!”小燕子一拳砸在桌上,“大不了我们私奔!离开这个鬼皇宫!”
“私奔?”永琪皱眉,“你以为皇宫是说走就能走的?再说,紫薇的身世还没认祖归宗,怎么能走?”
提到紫薇的身世,众人都沉默了。这层窗户纸,本想找合适的时机再捅破,可如今塞娅的婚事像一把火,烧得他们再无退路。
尔泰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告诉皇上真相。紫薇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伤心,逼着尔康娶别人吧?”
“可欺君之罪……”紫薇担忧地说,“皇上若是知道我和小燕子骗了他这么久,会不会……”
“会生气,会震怒,甚至可能降罪。”尔康握住她的手,眼神却异常坚定,“但比起失去你,这些我都不怕。紫薇,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一切都晚了。”
永琪点头附和:“尔康说得对。与其被动等着皇上赐婚,不如主动坦白。就算皇上要罚,我们几个一起担着!”
小燕子拍着胸脯:“对!要罚一起罚!我小燕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们被人拆散!”
金锁也道:“是啊小姐,说出真相,总比让尔康少爷娶别人好。”
紫薇看着眼前一张张真挚的脸,心里的犹豫渐渐散去。她深吸一口气,含泪点头:“好,我们去告诉皇上。”
一行人没有丝毫耽搁,立刻赶往乾隆的书房。侍卫通报时,乾隆正因宴席上的事心烦,听说他们几个一起来了,便知是为婚事而来,冷声道:“让他们进来。”
小燕子第一个冲进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阿玛!您不能让尔康娶塞娅!”
永琪、尔康、紫薇和尔泰也跟着跪下,齐声说:“请皇上收回成命!”
乾隆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如炬地扫过众人:“朕的决定,岂是你们能更改的?尔康,你可知抗旨的下场?”
“臣知罪!”尔康叩首,“但臣与紫薇情根深种,生死相依,若不能与她相守,臣虽生犹死!皇上,紫薇她……”
“她什么?”乾隆打断他,目光落在紫薇身上,“紫薇,你也想替尔康求情?”
紫薇抬起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皇上,臣女不敢求情。臣女只想告诉皇上一件事,一件隐瞒了许久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皇上,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夏雨荷”三个字一出,乾隆如遭雷击,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你说什么?”
“臣女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紫薇的眼泪汹涌而出,“二十年前,您在济南结识了她,许诺会回来接她,可她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直到临终,都没能再见到您一面……”
“够了!”乾隆厉声打断,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你是谁?”
“臣女紫薇,”她重重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是您和夏雨荷的女儿。”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小燕子和永琪等人紧张地攥着拳头,心提到了嗓子眼。
乾隆死死盯着紫薇,那双平日里威严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震惊、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你……你有什么证据?”
“我有这个。”紫薇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荷花的锦囊,颤抖着递上前,“这是额娘临终前交给我的,里面有您当年送她的画,还有您题的诗……”
李德全连忙捡起锦囊,呈给乾隆。乾隆抖着手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幅泛黄的荷花图,画上的题诗,正是他当年亲笔所书。熟悉的笔迹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大明湖畔的烟雨,那个温婉如玉的女子,还有那句“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是她……真的是她的女儿……”乾隆喃喃自语,眼眶竟也红了,他看向紫薇,声音哽咽,“孩子,苦了你了……”
紫薇见他认了,积压多年的委屈瞬间爆发,哭着喊了一声:“皇阿玛!”
这一声“皇阿玛”,喊得乾隆心都碎了。他刚想上前扶起紫薇,却听得门外传来皇后尖利的声音:“皇上!臣妾听说这几个刁民在欺瞒您,特意来看看!”
皇后带着容嬷嬷和一群宫女太监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的紫薇,冷笑道:“皇上,您可别被她们骗了!这个紫薇,根本就是个冒牌货!还有那个小燕子,当初也是骗了您,才混进宫当格格的!她们几个串通一气,把您玩弄于股掌之上,简直是罪该万死!”
乾隆本就因为被欺瞒而心头火起,被皇后这么一挑拨,怒火瞬间压过了父女相认的温情。他猛地看向小燕子:“皇后说的是真的?你也是骗朕的?”
小燕子见乾隆动了真怒,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皇阿玛,我不是故意的!当初紫薇受伤,让我来宫里找您,我……我阴差阳错才被当成格格的!我后来想告诉你,可一直没机会……”
“没机会?”乾隆怒极反笑,指着小燕子,“你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了这么久的荣华富贵,现在跟我说没机会?还有你们!”他的目光扫过永琪、尔康和尔泰,“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合起伙来骗朕一个人?!”
“儿臣知罪!”永琪和尔泰连忙叩首。
尔康也道:“皇上,此事与小燕子、紫薇无关,都是臣的错,是臣没能及时禀报……”
“住口!”乾隆厉声喝道,“欺君之罪!你们个个都犯了欺君之罪!”
皇后在一旁煽风点火:“皇上,这可不是小事啊!一个冒牌格格,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竟然骗了您这么久,还勾得几位阿哥、少爷神魂颠倒,简直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若不严惩,日后如何服众?”
“皇后说得对!”乾隆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小燕子、紫薇和金锁,“把这三个欺君罔上的罪妇,给朕关进宗人府!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准探视!”
“皇阿玛不要!”小燕子哭喊着,“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们吧!”
紫薇也泣不成声:“皇阿玛,看在额娘的份上,求您……”
“别叫朕皇阿玛!”乾隆猛地转身,背对着她们,“朕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带下去!”
侍卫们立刻上前,架起哭得撕心裂肺的小燕子和紫薇,金锁也被拖了出去。三人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宫墙深处。
“皇阿玛!”永琪急得直磕头,“求您开恩啊!小燕子她们不是故意的!”
尔康也道:“皇上,紫薇刚认祖归宗,您怎能……”
“你们也想抗旨吗?”乾隆冷冷地看着他们,“若不是看在你们是朕的儿子、功臣之后,朕连你们一起罚!都给朕滚出去!”
永琪、尔康和尔泰眼睁睁看着紫薇她们被带走,却无能为力,只能痛心疾首地退出书房。
皇后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凑到乾隆身边柔声说:“皇上,您别气坏了身子。这些刁民就是欠教训,等关她们几天,让她们知道厉害,自然就不敢再胡闹了。”
乾隆心烦意乱地挥手:“你也退下吧。”
皇后虽不情愿,却也不敢多留,带着容嬷嬷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书房里只剩下乾隆一人,他看着那幅荷花图,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题诗,眼眶又一次湿润了。他想起夏雨荷的温柔,想起紫薇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眼睛,想起小燕子咋咋呼呼却真诚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痛又悔。
可君无戏言,更何况她们犯下的是欺君大罪。他深吸一口气,将锦囊紧紧攥在手里,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宗人府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小燕子、紫薇和金锁被关在一间狭小的牢房里,地上只有一堆稻草,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小燕子一进牢房就开始砸东西,可牢房里空空如也,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她急得直哭:“这个死皇上!臭皇上!竟然真的关我们!他根本就是个冷血动物!”
金锁抱着瑟瑟发抖的紫薇,也哭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宗人府是关犯人的地方,听说进去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别说了!”紫薇虚弱地开口,脸色苍白如纸,“不会的,皇阿玛他……他只是一时生气,他心里还是有我的。”话虽如此,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小燕子见她这样,也顾不上自己哭了,走过来抱住她:“紫薇,你别担心,永琪和尔康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他们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
“是啊小姐,”金锁也道,“五阿哥和尔康少爷那么疼您,绝不会不管我们的。”
紫薇点点头,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她知道乾隆的脾气,看似宽厚,实则威严不容侵犯,欺君之罪,岂是说饶就能饶的?
另一边,永琪、尔康和尔泰回到漱芳斋,个个愁眉不展。庭院里的海棠花依旧开得繁盛,可谁也没心思欣赏。
“现在怎么办?”尔泰急道,“宗人府那地方,可不是人待的,她们三个弱女子,怎么禁得住折腾?”
永琪一拳砸在柱子上,指节都红了:“都怪我!当初就该早点告诉皇阿玛真相,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在说这些没用。”尔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得想办法让皇阿玛消气。紫薇是他的亲生女儿,只要他冷静下来,总会念及父女之情的。”
“可皇后在旁边煽风点火,皇阿玛怎么可能冷静?”永琪道,“我去找令妃娘娘帮忙!她一向疼小燕子和紫薇,或许能在皇阿玛面前说上话。”
“我去告诉额娘。”尔康也道,“额娘是皇上的亲妹妹,她的话,皇上多少会听进去一些。”
“那我呢?”尔泰问。
“你留在宫里,想办法给宗人府的人递个话,让他们别亏待了紫薇她们。”尔康嘱咐道,“尤其是小燕子,脾气倔,别让她在里面受委屈。”
三人分工完毕,立刻行动起来。
永琪找到令妃时,令妃正在给乾隆准备安神汤。听说紫薇她们被关进了宗人府,吓得手里的汤碗差点掉在地上。
“令妃娘娘,求您救救她们吧!”永琪跪在地上,“紫薇是皇阿玛的亲生女儿啊,小燕子也是无心之失,她们不能就这么被关在宗人府!”
令妃连忙扶起他,叹了口气:“五阿哥,你以为我不想救吗?可皇上正在气头上,连我都不敢去触他的霉头啊。皇后又在旁边盯着,我稍有不慎,只会连累她们。”
“那怎么办?”永琪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出事吧?”
“别急,”令妃沉吟道,“皇上虽然生气,但心里肯定也不好受。紫薇毕竟是他的骨肉,他不会真的不管的。我今晚去给皇上送汤,试试看能不能劝劝他。”
永琪连忙道谢:“多谢令妃娘娘!”
尔康找到福伦夫妇时,福伦正在书房踱步,福晋早已哭得眼睛红肿。
“阿玛,额娘,紫薇被关进宗人府了!”尔康急道,“皇上正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福晋拉住他的手,哭道:“傻孩子,那是欺君之罪啊,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你要是再去顶撞皇上,连我们全家都会被你连累的!”
“额娘!”尔康道,“紫薇是皇上的女儿,只要皇上认了她,一切都能解决!您是皇上的亲妹妹,您去跟皇上说,他一定会听的!”
福伦皱眉道:“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去说,只会火上浇油。不如先等等,等他气消了些,我们再想办法。”
“等不起啊!”尔康道,“宗人府是什么地方?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通报,说纪晓岚来访。
纪晓岚一进门,就直截了当地说:“福大人,五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