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銮驾刚离开漱芳斋,紫薇脸上那道清晰的指印就红透了。她捂着脸,指缝间渗出血丝,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太过分了!”小燕子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想往地上摔,被永琪一把按住。“她凭什么打紫薇?不就是对了个破对联吗?我去找她理论!”
“站住!”尔康低吼一声,眼神里燃着怒火,却强迫自己冷静,“你现在去找皇后,不是自投罗网吗?她正等着抓我们的把柄!”
他快步走到紫薇面前,看着她红肿的脸颊,心疼得无以复加,伸手想碰又怕弄疼她,声音都在发颤:“疼吗?”
紫薇摇摇头,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没事,尔康。皇后是六宫之主,我一个宫女,受点责罚也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金琐扑过来,眼泪掉得比紫薇还凶,“她就是故意刁难!小姐,你的脸都出血了!”
尔泰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膏,递过来:“这是宫里的金疮药,快涂上。”
尔康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药膏,轻轻涂在紫薇的伤口上。药膏微凉,却压不住那火辣辣的疼。紫薇咬着唇,看着尔康紧绷的侧脸,轻声道:“别为我生气,不值得。”
“怎么不值得?”尔康抬眸看她,眼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永琪在一旁叹气:“现在说这些没用。皇后这一巴掌,明着是打紫薇,实则是打我们所有人的脸。她就是想试探我们的反应,看看紫薇在我们心里到底有多重。”
小燕子跺脚道:“那我们就这么算了?紫薇白白挨了打?”
“当然不能算了,”尔康眼神一沉,“但我们得用对方法。皇后肯定会去皇上面前告状,说我们漱芳斋不服管教,到时候我们更被动。”
“那怎么办?”金琐急道。
尔康沉思片刻,突然看向小燕子:“或许……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
半个时辰后,漱芳斋突然传出一阵哭天抢地的喊声。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到乾隆的御书房外,高喊着:“皇上!不好了!还珠格格在漱芳斋上吊了!”
乾隆正在批阅奏折,闻言猛地把笔一摔:“胡说!小燕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上吊?”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漱芳斋,刚进门就看到一幅“惨状”:小燕子被众人从房梁上“救”下来,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脖子上还围着一圈红布,金琐跪在旁边哭,紫薇捂着还红肿的脸掉眼泪,永琪、尔康、尔泰则一脸焦急。
“这是怎么回事?!”乾隆怒喝一声。
小燕子听到声音,挣扎着坐起来,扑到乾隆怀里哭道:“皇阿玛!儿臣活不下去了!皇后娘娘欺负儿臣,还打儿臣的宫女,儿臣……儿臣没脸见人了!”
乾隆皱眉看向紫薇,见她脸上果然有个清晰的巴掌印,心里咯噔一下:“皇后打了她?”
“是啊皇阿玛!”小燕子哭得更凶,“就因为紫薇姐姐会对对子,皇后就说她不安分,上来就给了一巴掌!儿臣劝了两句,皇后还说儿臣教坏宫女,儿臣……儿臣觉得对不起紫薇姐姐,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着,又要往柱子上撞,被永琪一把拉住。
乾隆看着眼前这出戏,心里渐渐起了疑。小燕子虽然莽撞,但也不是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人,今天这阵仗,未免太刻意了些。他目光扫过众人,见尔康眼神闪烁,紫薇欲言又止,心里便有了数。
他冷哼一声,推开小燕子:“行了,别演了。这点小伎俩,也想骗朕?”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小燕子愣了愣,还想辩解,被乾隆一眼瞪回去:“皇后打了紫薇,自有皇后的道理。但你为了这点事就寻死觅活,还编排这么一出戏来糊弄朕,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阿玛?”
小燕子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乾隆看向紫薇,语气缓和了些:“皇后为什么打你?”
紫薇屈膝行礼,声音平静:“回皇上,是奴婢说错了话,冲撞了皇后娘娘,该罚。”
“哦?你说了什么?”
“奴婢……”紫薇顿了顿,“奴婢不该在皇后面前卖弄才情,惹娘娘不快。”
乾隆看着她红肿的脸,又看了看她平静的眼神,心里竟生出几分欣赏。这宫女虽柔弱,却有股韧劲,不像小燕子那般咋咋呼呼。他沉吟片刻,道:“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教训宫女本无可厚非,但下手太重,也失了分寸。此事朕知道了,会处理的。”
他话锋一转,看向小燕子:“你身为格格,不以身作则,反而学这些歪门邪道,罚你抄写《礼运大同篇》一百遍,三天后交给朕,还要当面解释其中含义。若是写不好,仔细你的皮!”
小燕子哀嚎一声:“一百遍?还要解释?皇阿玛,你不如杀了我吧!”
“少废话!”乾隆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紫薇一眼,“你叫紫薇?这名字倒挺好听。既然你识字,就帮着格格抄吧,也顺便教教她。”
“是,奴婢遵旨。”紫薇没想到乾隆会突然点自己,心里又是一紧。
乾隆走后,小燕子立刻从榻上跳起来,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皇阿玛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皇上精明得很,”尔康松了口气,“幸好没深究,不然麻烦就大了。”
“可一百遍《礼运大同篇》啊!”小燕子哭丧着脸,“那是什么东西?我听都没听过!”
紫薇忍着疼,从书架上找出一本《礼记》,翻到“大同篇”那一页:“就是这个。‘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她轻声读起来,声音清润,像山涧清泉。众人都安静下来,听她读着那些晦涩的句子。尔康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竟觉得那道红肿的指印也没那么刺眼了。
“什么大道小道的,根本听不懂!”小燕子抓着头发,“紫薇,你帮我抄吧,我给你捶背!”
“不行,”紫薇摇头,“皇上要你解释含义,我抄了也没用。我教你,你慢慢学。”
接下来的三天,漱芳斋里天天都能听到小燕子的哀嚎。紫薇耐心地一句句教她念,给她解释意思,永琪、尔康、尔泰也轮流过来帮忙,把那些难懂的句子编成顺口溜,或者用故事讲给她听。
小燕子虽然调皮,却也知道这是皇上的旨意,不敢怠慢,硬着头皮学。到了第三天,她居然真的能磕磕绊绊地把《礼运大同篇》背下来,解释含义时虽然漏洞百出,却也能说出个大概意思。
乾隆来检查时,听着小燕子颠三倒四的解释,忍不住笑了:“你这解释,也就你自己能听懂。不过看你还算用功,罚就免了。”
小燕子欢呼一声,一把抱住紫薇:“紫薇,多亏了你!”
乾隆看着她们亲密的样子,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紫薇,她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只留下淡淡的印子,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安安静静地站着,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紫薇,”乾隆突然开口,“小燕子刚才背的,都是你教的?”
“回皇上,格格天资聪颖,一学就会。”紫薇不卑不亢地回道。
“哦?那你再给朕念念‘大同篇’,朕听听。”
紫薇清了清嗓子,从头念起。她的声音温婉动听,每个字都念得清晰准确,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把那些枯燥的句子念得像诗歌一样。
乾隆听得入了神,等她念完,才缓缓道:“你这口音,倒是有点像济南府那边的人。”
紫薇的心猛地一跳,连忙道:“奴婢幼时在济南住过几年,许是染上了那边的口音。”
“济南……”乾隆眼神恍惚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你一个宫女,能把《礼记》背得这么熟,不容易。”
“谢皇上夸奖。”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乾隆挥挥手,“小燕子,以后少胡闹。”
等人都退下后,乾隆看着桌上的《礼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济南……夏雨荷……紫薇……这几个词在他脑海里盘旋。一个宫女,能有如此才情,还在济南住过,又和小燕子关系这么亲近……他心里渐渐升起一丝好奇。
而此时的坤宁宫,皇后正坐在窗边生气。容嬷嬷在一旁煽风点火:“娘娘,皇上居然一点都没责怪还珠格格,反而让那个紫薇教她读书,这不明摆着看重那个宫女吗?”
“废物!连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皇后把茶杯摔在地上,“去,备轿,我要去见皇上!”
皇后赶到御书房时,乾隆正在看小燕子抄的《礼运大同篇》,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还有不少墨团,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皇上,”皇后行了个礼,语气不善,“臣妾听说,还珠格格为了一个宫女,竟在漱芳斋上演上吊的戏码?”
乾隆头也没抬:“小事而已,皇后何必当真。”
“小事?”皇后提高了声音,“皇上,那还珠格格在宫里无法无天,和永琪、尔康、尔泰几个皇子侍卫勾肩搭背,毫无规矩,宫里早就传遍了闲言碎语!还有那个叫紫薇的宫女,来历不明,仗着有几分才情就四处招摇,臣妾看她绝非善类!”
乾隆放下手里的纸,看着皇后:“皇后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小燕子是朕的女儿,永琪是朕的儿子,尔康尔泰是朕的得力臣子,他们年轻人亲近些,有什么不妥?至于紫薇,不过是个宫女,皇后何必跟她计较?”
“皇上!”皇后没想到乾隆会是这个态度,急道,“臣妾是担心他们坏了宫里的规矩,丢了皇家的脸面!那个紫薇……”
“够了!”乾隆打断她,“朕知道你看不惯小燕子,也知道你对令妃举荐的人有意见。但小燕子是朕认下的格格,紫薇是令妃安排的宫女,只要她们没犯大错,就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皇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乾隆会这么维护小燕子和那个宫女,心里的怀疑更重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乾隆看着她难看的脸色,放缓了语气:“皇后,管好六宫是你的职责,但也别太敏感。朕累了,你回去吧。”
皇后咬着牙,行了个礼,转身退出了御书房。走出老远,还能听到她压抑的怒火:“查!给我继续查!我就不信查不出那个紫薇的底细!”
容嬷嬷连忙跟上:“是,娘娘,奴才这就去!”
御书房内,乾隆看着窗外,眉头微微皱起。皇后的话虽然刺耳,却也提醒了他。小燕子和紫薇的关系确实太过亲密,亲密得不像主仆。而紫薇……他想起那个安静的宫女,想起她念《大同篇》时的样子,想起她提到济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小李子,”乾隆喊来身边的太监,“去查查,漱芳斋那个叫紫薇的宫女,到底是什么来历。”
“是,奴才遵旨。”小李子连忙应声退下。
乾隆重新拿起小燕子抄的《大同篇》,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又想起紫薇那双清澈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深宫之中,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漱芳斋里,紫薇正在给小燕子缝补被她扯破的衣服。小燕子趴在桌上,看着她灵巧的手指,突然道:“紫薇,我觉得皇阿玛好像对你有点不一样了。”
紫薇的手顿了一下:“别瞎说,皇上只是随口问问。”
“才不是呢,”小燕子凑近她,“皇阿玛今天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而且他还问你是不是济南人,肯定是对你有印象了!”
紫薇低下头,继续缝衣服,声音有些发飘:“也许吧……”
她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安。乾隆今天的态度,既像是好奇,又像是在试探。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觉得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尔康和永琪、尔泰走了进来,见她们在说话,便问:“在聊什么呢?”
“我们在说皇阿玛好像对紫薇有意思!”小燕子口无遮拦地说。
“小燕子!”紫薇脸一红,连忙打断她。
尔康也有些尴尬,瞪了小燕子一眼,才对紫薇道:“皇上只是好奇,你别多想。小李子刚才在漱芳斋附近转悠了半天,估计是皇上派来查你的。”
“查我?”紫薇心里一紧,“我没什么可查的啊。”
“就是因为没什么可查的,才更让人怀疑,”永琪叹气,“你父母早亡,家乡遭灾,这些都是我们编的,一查就露馅。”
尔泰道:“要不,我们再想个办法,让你暂时离开漱芳斋?”
“不行,”尔康摇头,“现在离开,反而更可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紫薇,记住,不管谁问你,都要咬死之前的说辞,千万别露破绽。”
紫薇点点头,心里却越来越沉重。她看着窗外那片被宫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突然觉得,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
而她不知道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皇后的人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发现紫薇和金琐根本不是内务府选进来的宫女,而是令妃通过关系塞进来的。这个发现,让皇后更加确定,紫薇的身份绝不简单。
夜深了,紫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尔康坚定的眼神,想起乾隆若有所思的目光,心里乱成一团麻。她不知道自己这条路走得对不对,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牢牢困住。她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藏在枕头下的那支玉簪——那是尔康送她的,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慰藉。
“尔康,”她在心里默念,“我们能撑过去吗?”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宫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为她的命运倒计时。紫薇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知道,从明天起,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坚强,才能在这深宫里,为自己,为尔康,也为那个还未说出口的秘密,争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