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蝉鸣扰得人心烦意乱,少朴将药碗狠狠砸在地上,褐色药汁溅上静云新换的月白裙裾。\"连煎药都学不会?周家白养了你!\"他歪斜着身子冷笑,青灰色胎记因刻意绷紧的面皮显得愈发狰狞。静云蹲下身捡拾碎瓷,指尖被划出细痕,却只是抬头用湿润的眼睛望着他,无声地比划:\"我再去煎。\"
少白握着门环的手骤然收紧。这些日子,他看着少朴故意打翻她递来的粥饭,撕碎她精心绘制的蝴蝶画,甚至在宾客面前嘲讽她哑巴身份。每当静云垂着头退下,少朴便会对着空荡荡的房门发呆,指节捏得发白。此刻见她又一次被辱骂,少白冲进屋内,却被静云伸手拦住。她在掌心写下:\"他想我走。\"
深夜的回廊里,少白堵住匆匆而过的元荣。月光下,女医正攥着沾血的帕子,声音发颤:\"少爷的药石已经无用,每日痛得恨不得撞墙......\"话音未落,少朴房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两人冲进去时,只见少朴蜷缩在满地狼藉中,痉挛的身体将被褥绞成乱麻。
\"推我下去......\"少朴抓住少白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后山断崖......让我解脱......\"他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青灰色胎记随着剧烈喘息起伏。静云突然扑过来,将少朴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泪水滴落在他手背。她疯狂比划着,又抓起笔在纸上疾书:\"活下去!我陪着你!\"
三日后,周家张灯结彩。湘君凤冠霞帔地跨进喜堂,眼角余光瞥见静云站在廊下,素白衣衫与热闹的红绸形成刺眼对比。少白行完三拜之礼,望着妻子娇艳的面容,却想起昨夜静云蹲在少朴房门口,就着凉水啃冷馒头的模样。洞房花烛夜,他独自坐在前厅喝闷酒,听见湘君在屋内摔碎了梳妆匣。
少朴的病情愈发沉重。这日,他强撑着在书房写下书信,墨迹被冷汗晕染得模糊。当致远接到请柬踏入周家时,正看见静云跪在地上,耐心擦拭少朴失禁的秽物。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瘦得脱相,却仍死死攥着静云的手腕,对着来客露出扭曲的笑:\"林公子,云儿最爱吃你母亲做的桂花糖糕......\"
致远的目光掠过静云腕间新添的淤青,想起儿时她被玩伴欺负,也是这样默默忍耐。少朴突然剧烈咳嗽,血沫喷在静云肩头,却还在用残破的嗓音调侃:\"云儿笨手笨脚,离开周家怕是要饿死......\"静云按住他抽搐的身体,转头对致远比划:\"去请元荣。\"
宝珍阁内,赵天麟摩挲着刚到手的周家地契副本,听着手下汇报:\"少白成婚后夜夜买醉,少朴病情恶化,静云被禁足在后院......\"他望着墙上的江州城防图,轻笑出声:\"再等些时日,等周家兄弟反目成仇......\"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他眼中的贪婪愈发可怖。
暴雨倾盆的夜里,少朴抓住想要离开的致远。\"带她走......\"他气若游丝,青灰色的胎记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我时日无多......赵天麟......\"话音未落便陷入昏迷。静云冲进雨幕去请大夫,却在回廊拐角被湘君拦住。新嫁娘举着油纸伞,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少白说了,周家容不下吃里爬外的人。\"
少白冲出来时,正看见静云被家丁推搡着。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他想起少朴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想起兄长气若游丝的嘱托:\"护好她......\"当湘君尖叫着要他赶走静云时,少白突然摘下腰间的玉牌摔在地上:\"从今日起,我与周家再无瓜葛!\"
雷声轰鸣中,少白牵着静云的手冲出周家大门。他们没有注意到,暗处的赵天麟收起了手中的弩箭,嘴角勾起狞笑——这场戏的高潮,才刚刚开始。而此刻的少朴,在昏迷中又一次看见年少时的自己,追着蝴蝶跑向洒满阳光的山坡,身后传来静云清脆的笑声,那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