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
如果说,刚才祝衡揭露的真相是惊雷,那么陈平川此刻提出的构想,就是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风暴!
所有人都被震得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立国?
在这里?
建立一个属于汉人的国家?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太离经叛道了!
他们归义军的祖训,是效忠大业,是收复失地。
自立为王,那是谋反!是大逆不道!
“我们,要建立一个汉家儿女可以挺直腰杆,不受欺压的国家!”
“一个没有人敢随意欺凌我们,没有人能把我们当做奴隶和羔羊的国家!”
“一个让我们的孩子,可以读书识字,可以安居乐业,可以有尊严地活下去的新家园!”
陈平川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继续描绘着他心中的蓝图。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会觉得,凭我们这区区数千兵马,如何在这强敌环伺的西域立足?”
他走到那张西域堪舆图前,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划动。
“甘州回鹘势大,没错。吐蕃部落凶残,也没错。”
“但他们,不是我们的唯一敌人,也不是铁板一块!”
“西州回鹘,于阗国,还有散布在天山南北的无数小部落,他们和甘州回鹘、和吐蕃人,同样有着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不能再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老黄历不放了!我们必须睁开眼睛看世界!”
“我们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团结所有被压迫的民族!”
“我们要用我们的诚意,去换取盟友。用我们的智慧,去分化敌人。用我们手中的刀,去争取生存的空间!”
“我们要在这里,扎下根来!我们要让汉家的文明,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绽放出比中原更加璀璨的光芒!”
陈平川的演讲,充满了激情和煽动力。
他所描绘的那个未来,那个属于汉人自己的、不受欺压的新家园,像一束光,照进了众人心中那片名为“绝望”的黑暗。
一些年轻的士兵,眼神中开始冒出火花。
是啊,与其回去给窃国大盗当狗,为什么不在这里,为自己拼出一个未来?
然而,这个构想,对于那些深受传统忠君思想影响的老将和“归乡派”来说,却无异于洪水猛兽。
“一派胡言!”
张武猛地站起,指着陈平川,气得浑身发抖。
“我归义军上下,生是大业的兵,死是大业的鬼!岂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这是要我们,背叛祖宗,分裂国家!”
张武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陈平川,双目赤红。
“我张武,便是战死在这沙场之上,也绝不与尔等叛贼为伍!”
“没错!我等誓死效忠大业!”
“与异族结盟,更是对祖宗的背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归乡派”的年轻将领们,纷纷站起身,与张武站在一起,怒视着陈平川。
在他们看来,陈平川的“立国论”,是对他们坚守百年之信念的亵渎。
另一边,一些被陈平川描绘的蓝图所打动的年轻军官,也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与他们对峙。
宴会现场,瞬间剑拔弩张。
一场内讧,似乎一触即发。
“都把刀给我收起来!”
张烈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他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酒肉饭菜洒了一地。
他那双虎目,如同要喷出火来,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谁敢在这里动手,休怪我张烈的刀不认人!”
张烈的威望,无人能及。
两边的将领虽然依旧怒目而视,但还是缓缓地收回了兵器。
张烈的心中,此刻也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不得不承认,陈平川的“立国论”,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与其为一个已经烂到根里的朝廷陪葬,不如在这片土地上,为汉家的子孙后代,杀出一片朗朗乾坤!
这个想法,就像一头沉睡的猛兽,在他的心中苏醒。
可是,祖宗的遗训,百年的传统,还有眼前这些情同手足的弟兄……
他怕。
他怕归义军,会因为这个理念,彻底分崩离析。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一直沉默的秦王祝衡,再次站了出来。
他走到场中,看着那些怒视陈平川的“归乡派”将领,脸上露出一丝悲哀的苦笑。
“效忠大业?”
“你们可知,在我逃出京城之时,沿途所见,是何等景象?”
他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和疲惫。
“易子而食,饿殍遍野!而那些所谓的朝廷命官,却依旧在搜刮民脂民膏,花天酒地!”
“你们可知,当梁家篡权的消息传出,京城内外,万马齐喑!那些饱读圣贤书的文人士子,那些世受国恩的勋贵武将,有几人站出来为死去的皇帝说一句话?”
“没有!一个都没有!”
“他们跪得比谁都快!山呼万岁的声音,比谁都响亮!”
祝衡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大业……已经烂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那个家,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你们告诉我,这样的一个‘大业’,还值得我们为它流尽最后一滴血吗?”
他转向陈平川,郑重地拱了拱手:“陈平川说的对!与其为一个虚名,一个已经死了的朝廷卖命,不如为我们自己,为所有在西域挣扎求存的汉家同胞,杀出一条活路!”
“我,祝衡,以大业皇室子孙的名义,支持陈平川!”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大业秦王祝衡,只有一个愿为西域汉人开创万世基业的,汉人祝衡!”
秦王的话,掷地有声。
他以皇室子孙的身份,亲手否定了那个腐朽的朝廷,这比陈平川说一万句都管用。
一些原本还在犹豫的老将,眼神开始动摇。
连正统的王爷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张武等人,则是面如死灰,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可以骂陈平川是奸细,是叛贼。
但他们能骂先帝的亲哥哥是叛贼吗?
这场庆功宴,最终在压抑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将领们三三两两地离去,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几个阵营。
有的人,依旧固执地坚守着“归乡”的执念。
有的人,则被“立国”的理想点燃了心中的火焰。
更多的人,则是在两者之间,迷茫,摇摆。
归义军的内部,因为陈平川的“立国论”,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思想碰撞与分裂。
陈平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色平静。
他知道,理念的转变,比任何一场战争都要艰难。
但他并不着急。
因为他已经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播下了第一颗名为“独立”与“自强”的种子。
这颗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长成一棵无人可以撼动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