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传来小女孩软糯又带着点虚弱的奶音。
“妈咪!”
听到阮软声音的瞬间,阮蕴玉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抚过。
她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声音也放得又轻又软,“软软,是妈咪,今天乖不乖呀?”
“有没有好好听赵阿姨的话?”阮蕴玉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
她上班了之后,没办法照顾软软,她特意请了个阿姨照顾软软。
“有的有的!”阮软的声音立刻精神了些,急于表功,“软软可听话啦!”
“喝了苦苦的药药,没有哭!赵阿姨还夸我是勇敢的宝宝!”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保姆赵丽蓉带着笑意的声音,“是。阮小姐,软软今天特别乖,吃药都没闹,您就放心吧,安心工作。”
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落回实处,阮蕴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眼眶有点发热。
“软软真棒!是妈咪最勇敢的小公主!”
“要一直这么乖哦,听赵阿姨的话,好好休息……”
她正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女儿,身后传来“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
是会议室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阮蕴玉几乎是本能的,猛地将贴在耳边的手机移开,下意识地藏到了身后。
身体也瞬间绷直,脸上那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神情如同潮水般褪去,换上了一种近乎戒备的僵硬。
阮蕴玉倏地转过身。
陆砚清就站在敞开的会议室门口。
他不知何时来的,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深刻的侧脸上,投下小片阴影。
他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目光却精准的,落在阮蕴玉脸上,以及她那只仓促藏在身后的手上。
他的眼神带着冰冷、审视,还有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陆砚清的目光在阮蕴玉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两秒钟,阮蕴玉莫名感觉很冷,血液似乎都快凝固。
然后,他的视线极其缓慢的,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压迫感。
从她苍白的脸移开,落在了她身后会议桌上打开的电脑屏幕,旁边堆积如山的文件盒,以及才整理好放在一边,薄得可怜的几份摘要上。
他踱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厚地毯上,没有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阮蕴玉紧绷的神经上。
他走到会议桌旁,随手拿起一份她刚整理好的电子版摘要打印稿,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动着薄薄的几页纸。
“阮律师……”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冷冽,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砚清抬起眼皮,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再次看向阮蕴玉。
他眼神里有阮蕴玉看不懂的情绪。
有愤怒?
有怨恨?
还有不解?
……
反正是她看不透的情绪。
“你这效率。”陆砚清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那堆小山似的待处理文件和旁边寥寥无几的成果,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也未免太慢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像是被瞬间抽干,又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陆总。”阮蕴玉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但竭力维持着平稳,目光迎向陆砚清那双毫无温度的审视眼眸,“这些卷宗年代久远,格式混乱,很多关键信息需要交叉比对核实,整理摘要需要时间。”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您要求的是清晰的目录摘要,不是简单的罗列。”
她试图用专业性来化解这赤裸裸的刁难。
陆砚清像是没听到阮蕴玉的解释,他随手将那份薄薄的摘要丢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他踱步,走到那堆几乎要淹没桌角的原始文件旁,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动着最上面几份泛黄的卷宗封面。
纸张发出哗啦的轻响。
陆砚清抬头,目光定格在阮蕴玉脸上,“我不听借口!我只要结果!”
说完,他没有再给阮蕴玉任何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再看那份花费了她巨大心力的摘要。
陆砚清径直转身,迈着沉稳而冷漠的步伐,走出了会议室。
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陆砚清高大的背影。
“砰。”关门声响起。
阮蕴玉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脱力地靠进冰凉的椅背里。
她看着屏幕上那份字字泣血般敲出来的摘要,又看了看旁边堆积如山的文件。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现在,勉强才完成三分之一。
按这个进度,下班前?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闭上眼,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
她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再次将目光投向下一份卷宗。
手指重新放在了冰凉的键盘上。
哒、哒、哒……
敲击声再次在空旷冰冷的会议室里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陆砚清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过门缝,落在那个伏案疾书的纤细背影上。
她背对着他,微微低着头,露出白皙而脆弱的脖颈。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敲击键盘的速度依旧很快,但肩膀的线条却透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僵硬。
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水,旁边是啃了一半,看起来就干硬难以下咽的三明治。
是程承后来让人送进来的午餐,而她根本顾不上吃几口。
陆砚清深邃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温柔。
这女人怎么现在就这么听话?
连饭都不好好吃!
她知不知道自己有胃病?
程承也是的,准备的什么?
三明治是人能吃的吗?
他脑海浮现了让程承去给她买吃的想法,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不吃饿的是她,又不是他,他管那么多干嘛?
陆砚清唾弃了自己一顿,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轻轻地带上了会议室的门。
那扇磨砂玻璃门,再次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门关上的瞬间,阮蕴玉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紧闭的门板。
她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紧迫感取代。
她甩甩头,将注意力重新拉回眼前的卷宗上,手指继续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了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