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钱指挥就带着白榆走进了公堂,一起进来的还有七八个中高级武官,另外经历司经历史朝宾早已在堂中等候了。
白榆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就是陆炳的真正亲信,大会开完了又要开小会?
还有,钱指挥把自己带了进来,是否意味着,自己也被算作是缇帅亲信了?
反正在之前,白榆从没有参加过这种小会。
陆炳重新坐定了后,对众人道:“胡宗宪进京献俘,乃是严首辅父子一手促成!
今年以来,严党渐失君心,已经有衰败迹象。而严首辅父子为了巩固君恩,提振士气,所以才整出了献俘礼。
一是想迎合上意,二是为胡宗宪造势。你们应该都知道,这胡宗宪也是严党的一份子。”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朝廷突然要办献俘典礼,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而后陆炳又道:“在典礼上,锦衣卫职责重大,除了相关礼制之外,还要负责天子近身警戒。
按照礼制,在朝会或者典礼上距离天子最近的武官都要从锦衣卫官中选拔。”
听到这里,堂中众人都激动起来。
毕竟他们没有资格入直西苑,能靠近皇帝的机会少之又少。
如果朝会还正常举行,他们会有很多机会接近皇帝,但现在根本没有朝会了啊。
在正常的朝会站位中,皇帝的下面最近处就是锦衣卫高级官员和内阁大学士,表示这是皇帝最亲近的文武官员,然后才是其他官员。
或者从技术角度来说,内阁大学士负责草拟诏书,锦衣卫官负责奉命办事,离皇帝近才方便被使唤。
就是在皇帝宝座附近左右,也会有特许持械的锦衣卫官负责现场警戒,类似于电视剧里御前带刀侍卫的角色。
陆炳对亲信们说这些,显然是在向亲信们发出暗示——在献俘典礼上,准备把大家安排在非常靠近皇帝的地方。
激励效果显然非常不错,亲信们果然兴高采烈、士气高昂。
只有一个人例外,陆炳不由得把视线投向站在最后面的白榆。
此人还是半死不活的表情,完全没有开心的样子,半点激动都没有。
而且好像是看猴戏一样,看着别人手舞足蹈、竭力表现出兴奋的模样。
最该死的是,此人嘴角似乎还挂着淡淡的嘲讽。
好端端的,陆炳就莫名的产生了一股挫败感,还混杂着些许气愤。
对于来自他这缇帅的恩赐,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在意?你凭什么如此高傲?
这心态就好像是一位家长花费心思给孩子买了件玩具,但孩子却不屑一顾似的。
如果白榆本人知道了陆炳的内心戏,肯定要大呼冤枉。
他只是觉得,嘉靖皇帝就几年活头了,而且生命末期控制力不断衰弱,用人也是按部就班。
所以这次在嘉靖皇帝面前刷一次印象分,又有什么大用?
随后众人又听到缇帅说:“这里没有外人,还有件正事要说。
我们不能看到严党气势重新升腾,而严党最近声势全靠胡宗宪,所以要想法子把胡宗宪打倒。
献俘礼要办好,但胡宗宪必须倒,没了胡宗宪的献俘礼才是最好的献俘礼,你们可有什么计策?”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任务几乎不可能,胡宗宪肯定是严党死保的人。
而严党目前在朝堂仍然势力强大,想保一个功臣还是很容易的。
白榆皱起了眉头,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当他重新抬起头时,却发现堂中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包括缇帅陆炳也是。
这让白榆吓了一跳,大家都看着自己做什么?
自己就是个站在最后面的小卡拉米,在场人里官位最低的百户而已。
有个不知是什么职位的指挥佥事主动开口说:“在场人中,只有白百户整人的水平最高,上到部院正堂,下到巡捕营把总,战绩可查。
所以在对付胡宗宪的问题上,不妨多听听白百户的看法。”
众人纷纷点头认可,“不错!白百户最善于整人了。”
白榆终于明白了别人的想法,久久无语。
自己的人设什么时候变成了一肚子坏水的反派?自己是那样的人吗?
陆炳抱着一丝期待问道:“白榆你怎么看?”
白榆犹豫了片刻后,决定遵从本心,回答说:“我认为,不应该攻讦胡宗宪。”
陆炳也没想到这个答案,沉着脸问道:“为什么?”
白榆叹口气答道:“胡宗宪是抗倭功臣,不能因为门户之见,就攻讦这样的功臣。
他身上或许有很多毛病,但这都不是攻击他的理由。
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就去刻意攻击和整治他。”
感觉自己遭到顶撞,陆炳质问道:“难道你认为我做错了?”
白榆答道:“在下怎敢非议缇帅,只是请缇帅三思。”
“那你就出谋划策!目的就是尽可能打倒胡宗宪!”陆炳咄咄逼人的说。
白榆仍然拒绝说:“还是算了吧,在下良心上过不去。”
虽然他白榆不是什么好人,也会为了自己利益去坑人,但他白榆同样也是有点底线的。
在倭患尚未完全平息时,刻意构陷胡宗宪这样的抗倭功臣和帅臣,他实在做不出来。
纵然胡宗宪身上有问题,但现在这些并不是主要矛盾。
陆炳似乎被激怒了,用力的拍案并且站了起来,嘴里骂道:“真是个混账!”
经历司史经历地位比较超然,站起来劝道:“人各有志,算了算了,缇帅息怒!”
钱指挥也开口劝道:“白百户一时糊涂,缇帅不要一般见识!”
陆炳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一个月后就是献俘典礼,驯象所的大象也是典礼场面的重要组成部分。
你出身于驯象所,熟悉驯象所情况,令你从今日起驻守驯象所,代表总衙监督大象演练!”
这算是被“发配”了?白榆大为失望,并不是为了自己差事,而是为了陆炳的格局。
构陷立功的抗倭总帅,只因为他是严党,这实在是让人难绷的很。
不顾当前抗倭战局,把党争放在第一位,视国家大事为儿戏,这种做派忽然让白榆心生厌恶和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