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偿?
穹停下脚步,转过身。
金发的男人,星期日,依旧挂着微笑。
以他为中心,一股意志洪流正无声地扩散,要将走廊里所有杂音,重新纳入乐章。
走廊里的背景音乐,音量陡然拔高。
每个音符都带着重量压下来,强行灌进耳朵,堵塞思想,抚平情绪的棱角。
三月七的牙关开始打战,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呼吸,甚至眨眼的频率,都在被那段旋律强行同化。
旁边,砂金也微微一震,仿佛有丝线在操控他,让他摆出卑微顺从的姿态。
然而,穹感觉不到任何压力。
那股“同谐”的力量,他身体周围三十米时,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凭空消失。
“你说……赔偿?”
穹带着笑意反问。
星期日脸上的微笑没有变化,纯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穹的身影,却空无一物。
“米哈伊尔的钟摆,是‘家族’赠予匹诺康尼的秩序基石。”他声音温和,“它镇压着旧日的噩梦,是‘同谐’伟大乐章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你毁了它,理应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代价。
又是一个有趣的名词。
【目标诉求解析:索取赔偿。】
【事件回溯……‘钟摆’造物分析……结构评级:F级(废品)。】
【行为再定义:拆除违章建筑,优化梦境底层结构,排除安全风险。】
【推演……结论:对方认知存在谬误。应由对方向我方支付‘紧急技术支持与高危废品处理费用’。】
不到一秒,穹的意识深处,事件便已完成在分析及定性。
他看着星期日,再度笑了。
“噗。”
一声轻笑,让星期日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凝固。
“你觉得,这很好笑?”
“不,不是好笑。”穹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一步,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是可悲。”
轰——!
穹的话音落下,走廊的环境发生异变。
墙壁的光彩剥落、褪色。
天花板的光芒疯狂闪烁。
“同谐”的乐章随即被撕扯,变成一片混乱的噪音!
“你!”
星期日脸色一白。
“首先,那个叫‘钟摆’的东西,是个垃圾。”穹平静的叙说他认为的事实,“它所谓的‘镇压’,不过是把脓疮用一块发臭的纱布盖住。它解决不了问题,它本身就是问题最大的那一部分。”
穹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每前进一步,星期日周身的“同谐”力场就向内萎缩一圈。
“软弱、低效、充满了自我欺骗。”
穹的声音不大,却钉进了星期日的灵魂,让他感觉自己的信仰里长出了苔藓,“你管那种‘停滞’,叫‘秩序’?”
“不。”
穹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面前轻轻摇了摇,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
“那叫癌症。”
“放肆!”
星期日终于无法维持优雅,一声怒喝。磅礴的“同谐”之力从他体内爆发,化作金色的音浪,试图重构这片空间。
但没用。
他的力量,在穹的面前,不堪一击。
“抹杀个性,强求共性。”
“磨平棱角,铸造囚笼。”
“以‘合唱’为名,行‘吞噬’之实。”
穹每说一句,星期日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他与星神希佩的链接就更弱。
这些话,精准地切开了“同谐”的核心,让里面腐臭的本质暴露无遗。
“你管这叫‘伟大’?”
穹的声音很轻,却在星期日的脑海里掀起轰鸣。
他视线越过星期日,最后落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个限定版垃圾桶上。
“在我看来,这甚至不如它诚实。”
“至少,它从不伪装自己不是在收集垃圾。”
星期日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对方的存在,是对“同谐”这条命途的否定!
穹随后伸出手,拍了拍星期日的肩膀。
“现在,我们来谈谈赔偿。”穹的语气,又变回了那种温和。
星期日茫然地看着他,思维一片空白。
“我,帮你处理掉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整个匹诺康尼梦境的结构性风险。”
穹掰着手指,用功利的口吻说道,“按照星际和平公司的商业法,‘紧急避险’条例,我有权向最终受益方,也就是你,索取报酬。”
他歪着头,似乎在计算。
“匹诺康尼的整体资产评估太麻烦了,都是虚的。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折。”
他抬起眼,冲着已经面无血色的星期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说,那个‘钟摆’是米哈伊尔的‘造物’,对吗?”
星期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就用另一件‘造物’来赔偿。”
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向那片灯火辉煌的梦境世界。
“这个乐园,我看就挺不错。”
“把它给我。”
“这件事,就两清了。”
寂静。
连混乱的杂音都消失了。
三月七彻底停止了呼吸,她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一寸寸碾成粉末。
跪在地上的砂金,空洞的瞳孔重新聚焦,一种狂热从他僵硬的身体里透出。
星期日的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荒谬。
他看着穹,“你……想要匹诺康尼?”
他笑了,是被这荒谬与狂妄气笑的。
“凭什么?”
“凭我。”穹收回手,揣回口袋里,语气平淡。
“或者……”
穹的语气变了,不带任何情绪,空洞得可怕。
“凭我现在,就可以把它拆了。”
话音刚落。
嗡——
以穹为中心,一个半径三十米的无形球状空间,被强行“具现”。
星期日浑身一僵,他与伟大星神希佩之间的链接,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切断。
他与星神的联系断开了。
而他身上那件象征着“家族”荣耀与“同谐”恩典的礼服,正在被“净化”。
恐惧!
存在本身正在被抹消的恐惧,让他无法呼吸。
“停……停下!!”
星期日嘶吼一声。
那股“净化”的力量,应声停止。
星期日的礼服,停留在半分解的状态,一半华美,一半破败,看上去十分滑稽。
“现在,”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依旧和善,“我们可以好好谈赔偿了吗?”
星期日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看着穹,之前的审判与傲慢荡然无存。
“……我明白了,是我的……无知。”
穹却摇了摇头。
“不,这不是战争,也不是谁的胜利。”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径直走向还在发抖的三月七。
那股让万物褪色、让法则寂灭的气息退去,收敛得无影无踪。
“这只是一次……平等的交易。”
他停在女孩面前,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恐惧和迷茫的小脸,神情缓和下来,无奈地笑了笑。
“别怕。”
他伸出手,这次三月七没有躲。
穹不轻不重地,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走了,姬子姐喊我们回家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