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念恩逐渐适应小学生活,陈家的小院在深秋的寒意里,艰难地维持着那份来之不易的、由小女孩笑声编织的温暖。然而,生活如同门前那条看似平静的小河,深处总有暗流涌动。
匿名骚扰电话成了规律性的“背景音”,如同定时发作的顽疾。它不再像最初那样频繁而疯狂,却总在不经意间突然响起,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陈家人稍稍放松警惕时,猛地窜出噬咬。
有时是深夜,有时是陈默刚送完女儿回来,有时甚至是陈念恩在家时。那刺耳的铃声带着一种恶意的戏谑,每次响起,都让陈母的心猛地揪紧,让陈念恩写作业的小手顿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陈默成了唯一的应对者。每一次,他都是同样的反应——平静地起身,走到电话旁,面无表情地扫一眼(通常没有号码显示),然后,干脆利落地按下挂断键。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如同在完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务事。
“爸…是谁呀?”有一次,电话在白天响起,陈念恩忍不住小声问。
“打错了。”陈默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挂断电话后,甚至还能平静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口水,“写作业吧。”
陈念恩看着爸爸平静的侧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低下头写字。但陈默却敏锐地捕捉到,女儿握笔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用力了些,指尖微微泛白。女儿在害怕。这个认知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必须表现得更加平静,更加无懈可击,才能给女儿和母亲营造一个安全的假象。
表面越是平静,内心压抑的风暴就越是汹涌。每一次按下挂断键,都像是在他心头那口名为“恨意”的深井里投入一块巨石,激起冰冷而沉重的回响。那铃声,是杨家的爪牙(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杨伟或他指使的人)不甘的挑衅,是杨雪阴魂不散的恶毒延续!它时刻提醒着他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提醒着他所承受的背叛和构陷,更提醒着他如今守护这份脆弱的平静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平静的挂断背后,是翻江倒海的冰冷怒意和刻骨铭心的警惕。
为了分散女儿的注意力,也为了给这个清贫的家增添一丝实在的暖意,陈默开始利用周末的时间,带着陈念恩在陋室的小院里“搞建设”。
他弄来一些废弃的砖头,在院墙向阳的角落,笨拙地砌了一个小小的花坛。陈念恩兴奋地帮忙搬小砖块,小手弄得脏兮兮的,小脸上却满是笑容。
“爸爸,我们要种什么?”
“种点蒜苗,还有…等开春了,种点丝瓜。”陈默一边抹平砖缝,一边回答。丝瓜藤爬满墙,夏天可以遮阴,秋天还能结瓜吃。
“好呀好呀!我喜欢吃丝瓜!”陈念恩拍手。
花坛砌好后,陈默又去弄了些土填进去。父女俩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陈母泡发芽的蒜瓣种下去,又埋下几颗陈默从菜市场捡来的、有些干瘪的丝瓜种子。
“蒜苗宝宝,丝瓜宝宝,快长大哦!”陈念恩蹲在花坛边,对着泥土认真地说,仿佛在跟小生命对话。
陈默看着女儿专注的侧影,夕阳的金辉洒在她柔软的头发上。女儿对生命的期待和呵护,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穿透他内心厚重的阴霾。他拿起水瓢,舀起清凉的井水,均匀地洒在刚种下的种子和蒜瓣上。水滴渗入泥土,也仿佛渗入了他干涸的心田,带来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悸动。
陈母坐在门口,看着儿子和孙女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看着那新砌的小花坛,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小院,越来越像个家了。虽然依旧简陋,虽然阴影仍在,但有了这新生的绿意,有了孙女的笑语,有了儿子沉默却坚实的守护,就有了盼头。
晚饭时,陈念恩还在兴奋地说着蒜苗和丝瓜什么时候能长出来。陈母笑着应和。陈默沉默地吃着饭,听着母亲和女儿的对话,感受着这份琐碎而真实的温暖。他内心深处关于杨雪的那份执念和恨意,如同深埋地底的暗河,并未消失,但在女儿这株新芽带来的生机面前,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他清楚地知道,只有守护好眼前这方寸之地的安宁,让女儿在爱和安全中成长,才是对过去那段黑暗岁月最有力的反击,也是对杨雪之流最彻底的蔑视。表面的平静,是盔甲;内心的暗流,是动力;而小院里的新绿和笑声,则是他誓死守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