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泥潭,在彼此撕咬和绝望中,继续向着更深的黑暗沉沦,加速崩坏。
杨伟自从那天在家里发疯打了父亲和妻子后,就彻底失踪了。一连几天音讯全无,电话关机。家里只剩下轮椅上怨天尤人、动辄咆哮咒骂的杨建国,和额头上缠着纱布、整日以泪洗面、眼神麻木空洞的王艳。冰箱里空空如也,厨房冷锅冷灶,弥漫着一股食物腐败的酸臭味和绝望的气息。
王艳额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纱布下,是缝了五针的丑陋疤痕。这疤痕不仅在她额头上,更深深烙在了她心里。她看着镜中自己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带着淤青和疤痕的脸,想起当初嫁入杨家时的风光和憧憬,只觉得无比讽刺。这个家,已经彻底毁了。丈夫是魔鬼,不知所踪;公公是疯子;小姑子杨露自从上次说要“出去闯荡”就再无音信,电话打不通,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大姑子杨雪自顾不暇,电话里除了抱怨张强就是歇斯底里地哭诉,根本指望不上。
她像一具行尸走肉,麻木地应付着杨建国无休止的咒骂和索取。他饿了,她就去煮一碗清汤寡水的挂面;他要酒,她就去楼下最便宜的小店买最劣质的散装白酒。她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娘家早已对她关上大门,嫂子刻薄的嘴脸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言论犹在耳边。世界之大,她竟无一处可以容身。
这天中午,王艳刚把一碗飘着几片烂菜叶的挂面端给杨建国,就听到他用筷子敲着碗沿咆哮:“盐呢?!一点味都没有!你想齁死老子?!”
王艳默默地去厨房拿盐罐。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哗啦”一声脆响!杨建国竟然把整碗滚烫的面条连同碗一起,狠狠摔在了地上!面条和汤水溅得到处都是,破碎的瓷片飞溅!
“猪食!这是给人吃的吗?!”杨建国面目狰狞地吼着,“老子要吃肉!去给老子买肉!”
王艳看着满地狼藉,看着面条汤水慢慢渗进肮脏的地板缝隙,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股冰冷的绝望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她死寂的心底翻涌、积蓄!够了!真的够了!
她猛地转过身,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轮椅上的杨建国,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绝望而变得尖利扭曲:“吃肉?!钱呢?!哪来的钱?!杨伟跑了!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米都快没了!你还要吃肉?!你怎么不把我杀了吃肉?!”
杨建国被王艳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他从未见过这个逆来顺受的儿媳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
“你…你反了天了!”他色厉内荏地吼着,抓起轮椅旁的空酒瓶想砸过去。
“你砸啊!砸死我!”王艳不但没躲,反而往前一步,指着自己的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惨笑,“往这砸!砸死我!我也解脱了!总比在这地狱里给你们爷俩当牛做马强!杨建国!你看看你现在!你就是个只会窝里横的老废物!除了骂人砸东西你还会什么?!你有本事去找杨伟啊!去找杨雪要钱啊!冲我吼算什么本事?!”
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怨恨和委屈,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王艳指着杨建国的鼻子,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都是你们杨家!贪得无厌!把陈默往死里逼!现在报应来了!钱没了!厂子没了!儿子跑了!女儿也指望不上!活该!你们杨家活该断子绝孙!活该下地狱!”她骂得声嘶力竭,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杨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艳“你…你…”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脸憋成了猪肝色,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他佝偻着身体,痛苦地蜷缩在轮椅里,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风烛残年、病痛缠身的可怜虫模样。
看着公公这副凄惨狼狈的样子,王艳心头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骂完了,发泄完了,又能改变什么?这个家还是地狱,她还是被困在这里。她颓然地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一地狼藉的客厅里,只剩下杨建国痛苦的咳嗽声和王艳绝望的哭泣声。阳光透过肮脏的窗户照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这个彻底崩坏、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家。断子绝孙的诅咒如同冰冷的谶语,悬挂在这个曾经贪婪无度、如今却已彻底破碎的家庭上空。杨露的失踪,更是为这绝望的图景,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