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磊在闷热的仓库里挥汗如雨,当赵倩蹬着小三轮在烈日下奔波,当老周父子在小卖部迎来送往时,曾经将陈默拖入深渊的杨家,却在另一条不归路上,加速滑向更深的泥潭,彼此撕扯,面目全非。
杨建国的家,如今连表面的平静都难以维持,彻底沦为了戾气的垃圾场。
客厅里,劣质烟草和隔夜剩饭的馊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杨建国瘫坐在轮椅上,那条打着石膏的腿姿势别扭地伸着,像一根僵硬的枯木。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怨毒,死死盯着电视屏幕上闪烁的画面,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他手里攥着一个空了的廉价白酒瓶,时不时对着瓶口仰头,却只能倒出几滴残液。他烦躁地将酒瓶狠狠掼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
“酒呢?!死哪儿去了!给老子拿酒来!”他冲着厨房方向嘶吼,声音沙哑破败,带着穷途末路的疯狂。
厨房里,王艳正哆哆嗦嗦地刷着一个油腻的锅。听到公公的咆哮,她身体猛地一抖,手里的锅“哐当”一声掉进水池里。她脸上还带着昨天被杨伟殴打留下的淤青,嘴角也破了皮。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她不敢出去,也不敢不出去。最终,她颤抖着手,拿起柜子上仅剩的半瓶散装白酒,像捧着炸弹一样,低着头挪到客厅。
她刚把酒瓶放在轮椅旁的小凳子上,手腕就被一只枯瘦如柴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抓住!
“磨磨蹭蹭!想饿死老子?!”杨建国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盯着她,指甲几乎抠进她的肉里。
“爸…疼…”王艳疼得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不敢挣扎。
“疼?老子才疼!”杨建国猛地一甩手,王艳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后脑勺磕得生疼。“要不是你们这些丧门星!老子能落到这步田地?!坐在这破轮椅上人不人鬼不鬼!杨伟那个畜生呢?又死哪去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咒骂,房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踹开。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一股汗臭和呕吐物的酸腐味瞬间涌了进来。杨伟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门口,头发像鸡窝,胡子拉碴,双眼赤红,身上的t恤沾满了不明污渍。他显然又喝了一夜烂醉。
“嚎…嚎什么嚎!老…老不死的!”杨伟打着酒嗝,舌头打结,斜着眼睛瞪着轮椅上的父亲,“酒…酒呢?给老子拿酒!”
“畜生!你还知道回来?!”杨建国看到儿子这副德行,更是怒火中烧,抓起手边刚拿到的半瓶白酒就朝杨伟砸过去!
酒瓶没砸中杨伟,砸在门框上,“啪”地碎裂,浑浊的酒液溅得到处都是。
“妈的!敢砸老子!”酒劲上涌,杨伟彻底被激怒了。他像一头被挑衅的疯牛,赤红着眼,踉跄着就朝轮椅冲了过去!
“杨伟!你干什么!他是你爸!”王艳吓得尖叫起来,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拦。
“滚开!臭婊子!”杨伟看都没看,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王艳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王艳扇倒在地,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耳朵嗡嗡作响。
“啊——!”王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杨伟却不管不顾,冲到轮椅前,一把揪住杨建国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轮椅上提溜起来!杨建国猝不及防,身体悬空,那条打着石膏的腿无力地晃荡着,惊恐地瞪大眼睛。
“老东西!你横什么横?!要不是你和我妈从小惯着杨雪那个贱货!让她把陈默往死里逼!我们至于像现在这样,跟过街老鼠一样?!钱没了!厂子没了!脸也丢尽了!”杨伟喷着酒气,唾沫星子溅了杨建国一脸,疯狂地摇晃着他,“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你怎么不早点去死啊!”
“放…放开…畜生…”杨建国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憋得发紫,双手徒劳地拍打着儿子的手臂。
“我打死你个老废物!”杨伟彻底失去了理智,抡起拳头就要往杨建国脸上砸!
“住手!杨伟你疯了!”王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杨伟的胳膊,“他是你爸!快放开!要出人命了!”
“滚!”杨伟用力一甩胳膊,王艳再次被甩飞出去,额头重重磕在茶几角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和眼前的一片血红让王艳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瘫软在地,捂着汩汩流血的额头,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和麻木。这个她曾经削尖脑袋挤进来的“家”,早已成了吞噬她的魔窟。丈夫是恶魔,公公是疯子,小姑子杨露失踪杳无音信,大姑子杨雪自顾不暇…她孤立无援,看不到一丝光亮。
杨伟被王艳的鲜血刺激得稍微清醒了一点,看着手里脸色发紫、翻着白眼的父亲,又看看地上满脸是血、眼神死寂的妻子,一股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攫住了他。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
杨建国像一滩烂泥一样摔回轮椅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儿子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怨毒。
杨伟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疯狂咳嗽的父亲,满脸是血、眼神空洞的妻子,满地的玻璃碎片和酒渍…他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的嚎叫,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消失在门外刺眼的阳光里。
客厅里,只剩下杨建国破风箱般的喘息声,王艳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绝望气息。这个家,彻底碎了,沉入了污秽的泥潭最深处,再难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