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上的晨雾还没散,陆家嘴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就已经映出了淡金色的光。深澜量子的实验室里,林砚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量子比特波形,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下了暂停键。
“林总,再跑三分钟,我们就能验证‘天枢’的第17组优化算法了——这可是全球首个能稳定运行超过1000个量子比特的商用模型。”助手小满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眼镜片上沾着实验室空调凝结的细水珠。
林砚没回头,目光落在屏幕角落的红色警告灯上——那是她上周亲手加上的“伦理边界锁”,只要计算目标触及预设的高危领域,系统就会自动触发预警。她拿起桌上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十年前深澜量子刚成立时的logo,边缘已经磕出了小缺口。
“先停了吧。”林砚的声音很轻,却让实验室里的嗡嗡声瞬间低了下去,“赵凯那边的需求,再缓一缓。”
小满的手顿在鼠标上,脸上的兴奋垮了下来:“可是赵总昨天还在催……他说只要我们能用‘天枢’做金融市场的实时预测模型,下个月的A轮融资就能再加两个亿。”
“我知道。”林砚转过身,实验室的冷光落在她眼底,“但你想过吗?量子计算的算力是经典计算机的万亿倍,要是用来预测金融市场,相当于拿着显微镜看蚂蚁搬家——连散户的交易习惯都能扒得一干二净,这不是预测,是操控。”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黄浦江的风裹着水汽扑进来,带着初春的凉意。十年前她回国创办深澜量子,想的是用量子计算破解气候建模的难题,让长三角的台风预警能提前半个月;可现在,资本像潮水一样涌来,把她的初衷泡得发涨。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林砚正在修改“伦理边界锁”的参数。门外传来陈教授的声音,温和却有分量:“小林,我能进来吗?”
陈敬之是沪上交大的科技伦理教授,也是深澜量子的独立董事,头发已经全白了,却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报告,封面写着《量子计算应用风险评估草案》,边角被反复翻动得发卷。
“陈教授,您怎么来了?”林砚赶紧起身,给老人倒了杯热茶。
陈敬之没坐,直接把报告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上周国外有家量子公司用类似的技术破解了银行的加密系统,虽然只是测试,但已经让三家跨国银行的股价跌了五个点。‘天枢’的算力比他们强三倍,要是被用来做同样的事……”
林砚的指尖划过报告上的黑体字,“加密破解”“隐私泄露”“市场操控”,每个词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想起三个月前,赵凯第一次提出金融预测需求时,她还试图解释伦理风险,可赵凯只是笑着拍她的肩膀:“林总,资本只看结果——你以为那些伦理学家吃饱了没事干?他们不过是没尝到技术变现的甜头。”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林砚深吸一口气,“‘伦理边界锁’我已经加了三层,只要计算目标涉及金融操控、加密破解、生物信息分析,系统就会自动锁死。但赵凯那边……他昨天找了外包团队,想绕开我的权限。”
陈敬之的手指在报告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声响:“伦理不是技术锁,是人心的秤。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在量子论坛上说的话吗?量子计算不是武器,是手术刀——能救死扶伤,也能杀人于无形,关键看握刀的人想做什么。”
他的话刚落,小满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拿着平板:“林总,赵总带了人去机房,说要‘测试’新算法,我拦不住!”
林砚的心脏猛地一沉,抓起桌上的门禁卡就往机房跑。走廊里的应急灯亮着,映得她的影子忽长忽短,她想起去年冬天,“天枢”第一次成功运行时,整个团队在机房里抱在一起哭——那时候他们说,要让中国的量子计算走在世界前面,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让技术能真正帮到别人。
机房的门被推开时,赵凯正站在“天枢”的主控台前,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技术人员,手里拿着U盘。“天枢”的指示灯在他们身后闪烁,像一双冰冷的眼睛。
“赵凯,你想干什么?”林砚的声音发紧,手指紧紧攥着门禁卡,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赵凯转过身,脸上带着惯有的商人笑容,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林总,别这么紧张,就是测试一下新的金融建模算法——你看,只要我们能提前三天预测股市走势,别说A轮融资,就是科创板上市都指日可待。”
“我已经说过了,金融操控是‘伦理边界锁’的高危领域,绝对不能碰!”林砚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主控台前,“赵凯,我们当初签的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技术应用必须符合伦理规范,你不能违约。”
“伦理规范?”赵凯嗤笑一声,把钢笔扔在桌上,“林砚,你太天真了。现在哪个科技公司不做金融变现?你以为陈教授那些伦理报告有人看吗?资本要的是速度,是收益,不是你所谓的‘边界’。”
他身后的技术人员趁机想把U盘插进主控台,小满赶紧冲过去拦住:“不能插!林总说了,这个U盘里的程序没经过伦理评估!”
“让开!”穿黑西装的男人推了小满一把,小满踉跄着撞到墙上,手里的平板摔在地上,屏幕裂了一道缝。
林砚的眼睛瞬间红了,她抓起桌上的应急扳手,抵在主控台的电源线上:“赵凯,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切断电源——‘天枢’要是出了问题,你的融资也别想成。”
赵凯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林砚会这么决绝。机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只有“天枢”的风扇还在嗡嗡作响,指示灯忽明忽暗,像是在无声地抗议。
“林砚,你别疯了。”赵凯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们可以谈,比如先做小规模测试,不涉及大面积市场……”
“没有比如。”林砚打断他,“量子计算的伦理边界不是橡皮筋,能伸能缩。今天你要做金融操控,明天就会有人要做加密破解,后天甚至会有人用它来做生物武器建模——赵凯,你想过后果吗?”
她的话让机房里的人都静了下来。穿黑西装的技术人员停下了动作,小满扶着墙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平板。陈敬之慢慢走进来,手里拿着那份风险评估报告,放在赵凯面前:“赵总,你看看这个。去年国外那家量子公司破解银行加密后,导致两万多个用户的信息泄露,其中有三百多个老人的养老钱被转走——技术一旦越过伦理边界,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赵凯盯着报告上的照片,照片里的老人坐在银行门口哭,手里攥着空荡荡的银行卡。他的手指动了动,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林砚看着他的表情,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扳手——她知道,赵凯不是坏人,只是被资本的利益蒙住了眼睛。
“我父亲就是个老股民。”林砚的声音轻了下来,“十年前,他因为听信股市预测,把养老钱都投了进去,结果亏得一干二净,大病一场。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能做技术,一定不做伤害普通人的事。”
机房里的风扇还在转,“天枢”的指示灯慢慢恢复了稳定的蓝色。赵凯拿起桌上的钢笔,又放下,最后叹了口气:“那个外包团队,我让他们撤了。融资的事,我们再跟投资方谈谈,看看能不能做气候建模或者医疗数据分析的方向。”
林砚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看到了三年前实验室里的光。小满扶着墙,露出了笑容。陈敬之拿起那份风险评估报告,翻到最后一页:“其实,上周我跟市科技局的人聊过,他们对量子计算在医疗领域的应用很感兴趣,尤其是癌症的基因测序——要是‘天枢’能做这个,不仅有政策支持,还能真正帮到病人。”
那天下午,深澜量子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赵凯带来了投资方的代表,陈敬之邀请了市科技局的工作人员,小满在白板上画着“天枢”的医疗应用方案,林砚站在窗边,看着黄浦江的雾慢慢散了,阳光洒在江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金。
“量子计算的伦理边界,不是禁止技术发展,而是让技术走在正确的路上。”林砚对着会议室里的人说,“我们可以用‘天枢’优化癌症的放疗方案,让剂量更精准,减少副作用;可以做气候建模,提前预警台风和洪水,保护更多人的家园;可以分析农作物的基因数据,提高产量,让更多人吃饱饭——这些才是量子计算该做的事。”
投资方的代表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方案:“林总,要是能做医疗和气候方向,我们愿意追加投资。毕竟,有社会价值的技术,才是真正有市场价值的技术。”
赵凯看着林砚,笑了笑:“之前是我太急功近利了。以后,深澜的伦理规范,我全力支持。”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傍晚。林砚送陈敬之走出写字楼,黄浦江的晚风带着暖意,吹起老人的白头发。“小林,你知道吗?”陈敬之停下脚步,看着江面上的游船,“我年轻的时候,做过原子弹的研发,那时候我们说,原子弹是为了保卫和平,不是为了战争——现在的量子计算,也是一样的道理。”
林砚点了点头,手里攥着那只磕了口的搪瓷杯。杯身上的logo在夕阳下泛着光,十年前的初心,像一颗种子,在今天终于发了芽。
第二天早上,林砚在实验室里修改“伦理边界锁”的参数,新增了“医疗应用”“气候建模”“农业分析”三个优先领域。小满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头版标题是《量子计算:伦理为界,科技向善》,旁边配着“天枢”的照片。
“林总,您看!市科技局把我们的伦理规范当成了范本,还要在全国的量子公司推广呢!”小满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林砚接过报纸,指尖划过标题,心里暖暖的。她想起昨天在机房里,“天枢”的指示灯恢复蓝色时的样子——那不是冰冷的机器,是有温度的伙伴,是能带着人类走向更好未来的力量。
黄浦江上的游船鸣响了汽笛,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落在“天枢”的主控台上,映出一串跳动的量子比特波形。林砚按下了启动键,屏幕上出现一行字:“伦理边界确认,医疗基因测序程序启动”。
她知道,量子计算的路还很长,伦理的边界也需要不断完善,但只要握刀的人记得初心,只要技术始终向着善的方向,就一定能走得更远,走得更稳。就像黄浦江的水,不管遇到多少暗礁,最终都会流向大海,流向更广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