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上的晨雾还没散透,陆家嘴的玻璃幕墙刚接住第一缕阳光,上海市网信办三楼的会议室里,空气已经绷得像拉满的弦。李砚之把一叠投诉材料推到会议桌中央,蓝色封皮上“星链中国用户数据投诉案”几个字格外扎眼,他指尖敲了敲最上面那份,声音压着几分凝重:“王大叔的渔船,在舟山渔场用了星链中国的‘远洋通’服务,定位数据三天内泄露两次,外国船队直接堵了他的传统渔区——这不是技术故障,是企业把用户数据当‘增值资源’给第三方了。”
会议桌两侧坐着网信、工信、航天局的工作人员,还有特邀的伦理学家张敬之教授。张教授推了推眼镜,拿起材料翻了两页,眉头拧起来:“更麻烦的是轨道。星链中国上个月抢发了12颗低轨卫星,轨道高度和我国‘天网’系统的气象卫星重叠了三次,差点造成碰撞——太空资源不是谁家先抢就是谁的,这已经触及太空伦理的底线了。”
李砚之揉了揉眉心,手机屏幕亮了下,是下属发来的紧急消息:“民航局刚才来函,虹桥机场进近航道昨天下午出现15分钟信号干扰,初步排查是星链中国某颗卫星的频段偏移。”他把消息投屏到墙上,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投影仪的嗡鸣声在空气中飘着。
“得找陈默谈谈。”李砚之站起身,抓起外套,“星链中国是国内卫星互联网的龙头,他们的问题不解决,整个行业都要跟着乱。”
陈默在星链中国总部的顶楼办公室里,正对着巨大的屏幕看卫星轨道模拟图。屏幕上,代表自家卫星的蓝色光点密密麻麻挤在低轨区域,和其他卫星的轨道线缠成一团乱麻。助理敲门进来,递上一份文件:“陈总,网信办李主任要见您,说是关于用户投诉和轨道占用的事。”
陈默叹了口气,把笔扔在桌上。他不是不知道问题,只是去年董事会定了KpI,要在年底前把卫星数量从300颗扩到500颗,抢占低轨资源——国外的星链已经有两千多颗了,他要是慢了,中国企业在卫星互联网领域就没话语权了。“让他进来吧。”
李砚之走进办公室时,陈默正站在窗边看黄浦江的货轮。“李主任,喝茶。”陈默递过一杯龙井,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数据泄露那事,我们已经把涉事的第三方公司告了,用户赔偿也到位了。轨道的事,我们正在调整卫星姿态,不会再跟‘天网’冲突。”
“调整姿态?”李砚之接过茶杯,没喝,放在桌上,“陈总,我昨天去了舟山渔港,王大叔的船停在码头,渔网晒了一地。他说用‘远洋通’是为了能跟家里视频,结果渔区位置被卖了,这季的收成少了一半——你觉得赔偿能补回来吗?”他顿了顿,指着墙上的轨道图,“还有轨道,低轨资源就这么多,你抢一颗,别人就少一颗,要是每个企业都像你们这么干,未来太空里全是卫星碎片,谁还能安心用卫星互联网?”
陈默的脸沉了沉:“李主任,我理解监管的重要性,但卫星互联网是新兴行业,国外都在跑马圈地。我要是按部就班等审批,等伦理框架,中国的卫星互联网就落后了!”
“落后不是靠抢资源、牺牲用户权益换来的。”李砚之拿出一份草案,放在陈默面前,“这是我们初步拟的《卫星互联网伦理监管框架(讨论稿)》,你看看——核心就三条:用户数据必须本地化存储,未经本人同意不能用于任何商业用途;轨道申请要经过航天、伦理专家联合评审,避免无序抢占;信号频段必须报备,不能干扰公共通信和航空安全。”
陈默拿起草案,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本地化存储要加服务器,成本得涨20%;轨道评审要走流程,我这12颗卫星的发射计划就得推迟——李主任,这会拖垮企业的。”
“拖垮企业的不是监管,是没有底线的发展。”李砚之站起身,“明天上午,我们要开一个多方座谈会,邀请了渔民代表、伦理专家、民航和航天部门的人,你要是愿意,就来听听大家的想法。”
第二天的座谈会在市网信办的多功能厅举行。王大叔坐在第一排,穿着洗得发白的渔服,手里攥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定位记录,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陈默走进来时,正好对上王大叔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无奈——就像他小时候在老家看到的,农民看着被洪水淹了的庄稼的眼神。
座谈会开始,李砚之先介绍了情况,然后请王大叔发言。王大叔站起来,声音有点发颤:“我不懂什么卫星、伦理,我就知道,我用‘远洋通’,是信得过它安全。结果我的船在哪,每天捕多少鱼,别人都知道。外国船跟在我后面,我网还没下,他们先把鱼捞走了——这不是偷吗?”
台下有人点头,张敬之教授接着说:“王大叔的遭遇,本质是数据伦理的缺失。卫星互联网收集的用户数据,不仅有定位,还有通信内容、使用习惯,这些数据一旦泄露,后果比传统互联网更严重——因为卫星信号覆盖广,数据可能跨境流动,监管难度更大。”
民航局的代表也开了口:“昨天的信号干扰虽然没造成事故,但进近航道的信号一旦中断,飞机就像瞎了眼。卫星互联网企业必须把信号安全放在第一位,不能为了扩大覆盖范围,就随意调整频段。”
陈默坐在角落里,听着大家的发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去年去西北调研,看到牧民通过星链中国的卫星上网,给牛羊看病、卖特产,那时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好事。可现在,好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陈总,你也说说吧。”李砚之看向他。
陈默站起身,走到台前,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首先,我向王大叔道歉,也向被信号干扰影响的民航部门道歉。”他鞠了个躬,“之前我总觉得,发展要快,要抢时间,但今天听了大家的话,我明白,没有伦理的发展,再快也没用——用户不相信你,行业不认可你,再多人造卫星,也只是太空里的垃圾。”
他顿了顿,看着李砚之手里的草案:“关于《卫星互联网伦理监管框架》,我们星链中国愿意参与修订,也愿意第一个试点——数据本地化存储,我们下个月就启动服务器建设;轨道申请,我们暂停新卫星发射,先配合航天部门调整现有卫星的轨道;信号频段,我们马上成立专门的监测团队,确保不干扰公共通信。”
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王大叔也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橘子,递给陈默:“陈总,要是早这样,多好。”
接下来的一个月,李砚之和张敬之教授牵头,联合星链中国、天网航天、民航局等单位,对《卫星互联网伦理监管框架》进行了十几次修订。他们新增了“跨境数据流动伦理条款”——卫星互联网的数据跨境传输,必须提前向网信部门报备,且不能涉及国家安全和用户隐私;还加入了“太空资源公平分配原则”——低轨卫星轨道申请采用“按需分配+动态调整”机制,避免企业垄断资源。
框架修订期间,陈默带着团队去了舟山渔港,给渔民们做“远洋通”的安全升级,还承诺免费提供一年的数据分析服务,帮他们规划渔区。王大叔的船再次出海时,用升级后的“远洋通”,定位数据只有他自己能看,还能收到附近台风的预警——他给陈默发了张照片,照片里满船的渔获,阳光洒在海面上,金灿灿的。
框架定稿那天,李砚之把所有人召集到网信办的会议室。张教授拿着最终版的框架,逐条讲解:“第一条,用户数据伦理:遵循‘最小必要’原则,仅收集提供服务必需的数据,且数据存储期限不超过服务周期;第二条,太空资源伦理:低轨卫星轨道使用期限为5年,到期后需重新申请,未使用的轨道资源由航天部门回收再分配;第三条,信号安全伦理:卫星信号频段需通过工信部门审核,建立24小时监测机制,一旦出现干扰,立即暂停服务……”
框架一共12条,涵盖了数据、太空资源、信号安全、跨境监管、应急响应等各个方面。李砚之看着窗外,黄浦江上的货轮来来往往,远处的东方明珠塔直插云霄。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讲“上九天揽月”的故事,那时他觉得太空是遥不可及的;现在,卫星互联网把太空和地面连在了一起,而这份伦理监管框架,就是连接两者的“安全带”。
陈默拿着框架,心里很踏实。他刚接到通知,星链中国的新卫星发射计划已经通过了航天部门的审批,轨道是根据“按需分配”原则分配的,正好能覆盖西北的偏远山区——那里还有很多孩子,等着通过卫星互联网看到外面的世界。
框架正式出台那天,上海市网信办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李砚之在发布会上说:“卫星互联网是未来科技发展的重要方向,但科技的发展不能没有伦理的约束。《卫星互联网伦理监管框架》不是为了限制行业发展,而是为了让行业走得更稳、更远——我们要让卫星互联网不仅能连接信号,还能连接信任。”
发布会结束后,李砚之收到了张教授发来的消息,消息里是一张照片:西北某小学的孩子们,正通过卫星互联网上英语课,屏幕里的老师笑着,孩子们也笑着。李砚之回复了一句:“这就是伦理监管的意义。”
黄浦江上的雾彻底散了,阳光洒满江面,波光粼粼。远处的天空中,一颗卫星正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它的信号覆盖着城市、乡村、渔港、山区,传递着信息,也传递着信任——就像《卫星互联网伦理监管框架》里写的那样:“科技向善,伦理先行;太空无垠,责任有界。”
半个月后,星链中国的新卫星成功发射。当卫星进入预定轨道,开始传输信号时,陈默给李砚之打了个电话。电话里,陈默的声音很激动:“李主任,西北山区的孩子们已经能用上卫星互联网了,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天安门的直播!”
李砚之笑着说:“好啊,这才是卫星互联网该有的样子。”他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卫星互联网伦理监管框架》,在扉页上写下:“为了每一个在信号覆盖下的人,为了每一片被卫星照亮的土地。”
窗外,黄浦江上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春天的气息。李砚之知道,卫星互联网的发展还会遇到新的问题,伦理监管框架也需要不断完善,但只要守住“向善”的底线,未来就一定是光明的——就像那片星空,虽然遥远,却永远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