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尘林心念电转。
老龟虽言不杀伐,但其本质是裂谷霸主,绝非善类。
此刻的平和,建立在“有用”的基础上。
若自己回答“不知”,或提出的办法无效,下场难料。
若说“能治”,则责任重大,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萧尘林深吸一口气,目光坦然地迎向老龟的注视,没有半分闪躲:“前辈,此莲症结在于阴阳失衡,阴煞过盛压制了其调和转化的能力,损伤了本源生机。欲解此困,需双管齐下。”
他伸出两根手指,条理清晰地说道:
“其一,疏导过盛阴煞。需以温和手段,暂时削弱其根系附近地脉中淤积的玄阴地煞强度,减轻灵莲负担。晚辈修炼有一门‘转轮手’秘术,可抽取生机,亦可尝试引导抽取部分淤积的阴煞之气。”
“其二,滋养修复本源。灵莲本源火元被阴煞侵蚀,生机受损。需以至纯温和的木系或火系生机之力,为其温养修复,激发其自身潜力。晚辈恰好也略通‘生生不息术’,或可一试。同时,若能辅以蕴含精纯阳和之气的灵物滋养其根系土壤,效果更佳。”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此二法并行,或可助其稳住根基,逐步恢复生机,重新达到阴阳调和的平衡点。但这只是治标,加速其生长成熟,使其自身具备更强转化玄阴地煞的能力,才是治本。”
萧尘林说完,静静等待。
他将自己能做的、不能做的都清晰地摊开在老龟面前。
不夸大,不隐瞒,这是他能想到的,在金丹大妖面前,最稳妥也最有可能获得生机的应对。
老龟沉默着,熔金般的竖瞳在萧尘林和那株「九幽冥炎莲」之间缓缓移动。
洞窟内只剩下岩浆的咕嘟声和萧尘林自己清晰的心跳。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
终于,老龟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平缓,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小娃娃,你很坦诚。老龟我活了太久,见惯了尔虞我诈。你这番话,有几分真本事,几分谨慎,老龟我看得出来。”
它巨大的头颅转向那株暗红色的灵莲,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这莲儿…是老龟我最后的指望之一了。你方才所言之法,听起来是唯一可行的路子。”
“好。”老龟的金色竖瞳重新锁定萧尘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而下,“老龟我说话算话。你且按你所说之法,放手施为。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你是真心尽力,非是存心破坏,老龟我保你今日安然离开这赤焰裂谷。”
它微微停顿,声音带上了一丝金石之音,蕴含着金丹大妖的威严:“但若你心怀叵测,或行事鲁莽,伤了我的莲儿…那便休怪老龟我,让你也尝尝这地心熔岩的滋味了。”
“现在,”老龟庞大的身躯微微下沉,重新与岩地融为一体,只留下那颗巨大的头颅和那双熔金般的眼睛注视着萧尘林,“开始吧。让老龟看看你的手段。”
“前辈,欲行疏导阴煞、滋养本源之法,疏导阴煞晚辈可尝试以「转轮手」引导,但滋养修复本源所需至纯温和的生机之力,以及辅以温养根系的纯阳之物,不可或缺。”
萧尘林看向老龟,语气恳切。
他自身的生生不息术蕴含木系生机,但面对五品灵植本源之伤,且处于这极端火环境,效力恐有不足,必须借助外物。
“纯阳之物?”老龟巨大的熔金竖瞳闪过一丝了然,它庞大的身躯虽未移动,但身下那片覆盖着厚厚离火矿石的暗红甲壳边缘,却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几块拳头大小、色泽暗金、质地如流动金属、散发着灼热精纯火金气息的矿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剥离下来,悬浮到萧尘林面前。
“此乃「离火金精」,生于老龟甲壳之上,汲取地火精华与老龟本源温养数百年,精纯无比,火气旺盛,可够?”老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
此物确实是它身上最精粹的宝物之一,蕴含的火金之力霸道绝伦。
萧尘林伸手虚引,一枚离火金精落入掌心。他眉头立刻皱紧,缓缓摇头:“前辈,此物确是火系至宝,蕴含精纯火元,但其金气太盛,锋芒毕露,属性更偏‘火金’,而非晚辈所需的‘纯阳’。”
他将矿石悄咪咪的收下,解释道:“纯阳者,至刚至正,温煦和畅,如旭日初升,滋养万物而无伤。离火金精火气暴烈,金气锋锐,如同烈日熔炉,锻铁炼钢尚可,若直接作用于这株本源受损、阴阳失衡的灵植根系,恐如火上浇油,非但不能温养修复,其金煞之气反可能进一步割裂其本就脆弱的生机脉络,加剧损伤。”
老龟闻言,那双熔金竖瞳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意外之色。
它原以为拿出自己甲壳上温养多年的离火金精已是厚赐,却不想被这筑基小辈一眼看穿其不适用之处,且分析得头头是道,直指本源属性差异。
“哦?纯阳…温煦和畅…如旭日初升…”老龟低语重复,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仿佛在漫长的记忆中搜寻。
片刻,它那布满岩纹的眼皮似乎抬了抬,闪过一丝恍然。
“纯阳…温煦…老龟我倒是想起一物。”它低沉的声音在溶窟中回荡。
只见它那庞大的龟首微微侧向岩浆湖,熔金般的竖瞳凝视着粘稠翻滚的暗红浆液深处。
一股无形的、厚重如山的灵力波动悄然弥漫。
咕噜噜…咕噜噜…
岩浆湖中心,距离九幽冥炎莲扎根的岩地不远处的湖面,开始剧烈翻腾,气泡密集得如同煮沸。
哗啦!
伴随着粘稠岩浆被分开的声响,三颗约莫鸡蛋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温润澄澈的赤金色泽的晶石,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举着,缓缓从岩浆中升起,悬浮到萧尘林面前。
这晶石不似离火金精那般锋芒毕露,反而光华内蕴,触手温润,非但不烫,反而有种暖玉般的舒适感。
周围的灼热空气似乎都因为这股气息而变得柔和了几分。
“「地心阳髓玉」。”老龟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此乃地心熔核万年沉淀之精华,深藏于这岩浆湖最底部的地脉。其性至纯至阳,温润敦厚,蕴含大地孕育之生机。老龟我当年沉睡时无意间发现,便将其置于身下温养。此物…可算得‘纯阳’?”
萧尘林小心翼翼地接过一颗地心阳髓玉。
入手温润,那股精纯温和、滋养万物的阳和之气丝丝缕缕渗入掌心,不仅毫无霸道之感,反而让他因紧张而略显滞涩的灵力都活跃了一丝。
他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正是此物!前辈慧眼!此玉阳和精纯,温煦如春,生机内蕴,正是滋养修复灵植本源、调和阴阳的绝佳之物!比晚辈预想中的纯阳灵物更加完美!”
“好呀。”老龟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满意,“既如此,所需之物齐备,小娃娃,你便放手施为吧。老龟在此为你护法,隔绝外界一切干扰。”
它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海的灵力场悄然笼罩了整个湖心岩地,将外界岩浆的翻滚声、灼热的气浪都隔绝在外,形成一个绝对安静、稳定的领域。
同时,那熔金竖瞳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萧尘林的动作。
萧尘林深吸一口气,他先走到九幽冥炎莲旁,盘膝坐下,闭目凝神。
他首先运转「青帝问心诀」,神识如同最轻柔的风,小心翼翼地探向灵植,尝试与其微弱的灵性沟通,传达安抚与善意的意念,降低其对外力介入的本能排斥。
片刻后,他睁开眼,双手掐诀,十指翻飞如穿花蝴蝶,丝丝缕缕灰白色的、带着奇异轮转之意的气流从他指尖流淌而出——「转轮手」!
这气流并非直接抽取生机,而是化作无数比发丝还细的“触须”,极其轻柔地探入灵植根系周围的土壤。
“引煞,出!”萧尘林低喝一声。
只见那些灰白气流小心翼翼地缠绕上那些玄阴地煞之气,开始缓慢地将这些有害的阴煞之力,从灵植的根系和土壤中一丝丝地“剥离”、“抽取”出来!
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灰黑色寒气被灰白气流引导出来,汇聚到萧尘林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特制寒玉瓶中。
瓶身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可见其阴寒之甚。
这一步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
萧尘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又被高温瞬间蒸干,精神高度紧绷,不敢有丝毫分神。
老龟在一旁静静看着,熔金竖瞳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许。
当最后一丝明显的灰黑寒气被导入寒玉瓶,萧尘林才缓缓收功,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消耗巨大。
但他不敢停歇,立刻取出那三颗温润的「地心阳髓玉」。
他将其按照三才方位,小心翼翼地埋入灵植根系周围的土壤深处,正对应着之前阴煞淤积最重、也是灵植本源受损最厉害的三处节点。
阳髓玉入土,一股温煦磅礴的阳和生机立刻弥漫开来,浸润着受损的根须。
紧接着,萧尘林双手再次结印,这一次,他周身散发出浓郁温和的青色光华——「生生不息术」!
充满生机的木灵之力,如同汩汩清泉,柔和地包裹住整株九幽冥炎莲,尤其是其主干和那紧紧包裹的暗红叶瓣。
配合着地下阳髓玉散发的纯阳生机,共同滋养、激发着灵植自身被阴煞压制已久的生命潜能,修复着那些细微的损伤。
时间一点点流逝。
在萧尘林精纯的生生不息术滋养和地心阳髓玉温煦阳气的共同作用下,肉眼可见的变化开始发生!
那九片紧紧包裹、边缘带着灰败之气的暗红叶瓣,其表面的金色脉络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开始流淌起微弱却清晰的金色光晕。
叶瓣边缘的灰败之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消散!
整株灵植原本那种萎靡、内敛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复苏的、内蕴而蓬勃的生命力!
虽然花苞依旧紧闭,远未到成熟绽放之时,但其本源所受的侵蚀之伤,显然正在被快速修复,重新焕发出五品灵植应有的、沉凝而强大的生机!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平衡的阴阳火元气息,开始从灵植身上稳定地散发出来。
萧尘林缓缓收功,长舒一口气,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看向一旁的老龟,恭敬道:“前辈,幸不辱命。淤积的玄阴地煞已基本疏导,本源损伤在阳髓玉与晚辈术法滋养下已初步修复。此莲根基已稳,阴阳趋于平衡,假以时日,必能恢复活力,继续生长。”
老龟巨大的熔金竖瞳紧紧盯着那株气息明显好转、光华内蕴的九幽冥炎莲,感受着那重新变得稳定而充满潜力的阴阳火元波动。
良久,一声低沉却透着无比欣慰与满意的叹息响起:“好…好!好一个‘幸不辱命’!小娃娃,你的手段,当真是…神乎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