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晨钟刚过五响,金殿内已肃静如潭。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玄色朝服的褶皱里还沾着未散的朝露,案上摊开的麻纸文书泛着淡淡的竹浆香——自造纸术推行以来,这场景已寻常得如同日出东方。
嬴政端坐在龙椅上,指尖叩击着案上的《盐铁月报》,那是田正坤昨日呈上来的,用的是中等品质的公文纸,字迹工整,数据清晰。“诸位爱卿,”他的声音透过梁柱传出,“上月各郡盐铁营收已统计完毕,临淄、渔阳两地超额完成,唯独三川郡还差三成。李斯,你说说,这症结何在?”
李斯出列时,朝服下摆扫过砖缝里的青苔,他展开一卷更厚实的纸张,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陛下,三川郡商户多为韩地旧贾,对秦半两的兑换仍存疑虑。虽已派官吏宣讲半月,收效甚微——百姓不认文书,只认熟人传言。”
“传言?”蒙恬按剑上前,铠甲鳞片轻响,“末将派驻三川的驿卒回报,当地有刁民散布谣言,说精盐掺了沙土,是以才卖得便宜。若不是军中巡查及时,险些引发骚乱!”
冯劫捋着胡须轻叹:“老臣以为,症结在‘信’字。百姓不信文书,是因看不懂;商户不信政令,是怕朝令夕改。当年推行郡县制时,也有过这般乱象,直到各地郡守亲自主持宣讲,才渐渐平息。”
“可如今各郡事务繁杂,郡守哪有精力日日宣讲?”王绾捧着文书蹙眉,“三川郡的《新政告示》已贴满街头,可据报,能通篇读完的百姓不足三成——不是不愿读,是识字的本就少。”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静潭,殿内顿时泛起低语。韩非出列道:“臣倒有一策,可效仿乡校的‘说书制’,让官吏在市集上讲读政令,百姓听着新鲜,自然记得牢。只是……各郡官吏口音不同,怕传错了意思。”
嬴政指尖在《盐铁月报》上顿了顿:“口音是难办,但若能将政令编成通俗易懂的歌谣,配上图画,或许能好些。”他忽然抬头看向殿门,“阿母昨日还说,将作监新制了彩色颜料,正愁没处用呢。”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赵姬本是路过,听闻里面议论,便停在廊下静听,怀里的猫小统忽然甩了甩尾巴,碧色眼眸亮了亮。她心中一动,抬手示意内侍通报。
“太后驾到——”
满殿臣工皆是一愣,嬴政已起身相迎:“阿母怎么来了?”
赵姬笑了笑,目光扫过案上的文书:“刚从将作监过来,听见你们说政令难传,倒想起件事。”她转向田正坤,“田爱卿,上次你说乡校的孩童爱读《农桑画报》,是因为上面有图有字,浅显易懂?”
田正坤躬身道:“正是!那些画报用的是粗纸,印着插秧、织布的图,配着‘春种一粒粟’的歌谣,连不识字的老农都能看懂。”
“这就对了。”赵姬走到殿中,声音清亮,“既然百姓爱看图画歌谣,何不将政令也这般印出来?每日一张,上面印着朝廷新事——比如盐铁价目、郡县任免、农事提醒,配上简单的图画,让识字的人念给不识字的听,岂不比贴告示管用?”
李斯眼睛一亮:“太后的意思是……像编《仓颉篇》那样,把政令编成册子?”
“不是册子,是‘报’。”赵姬从袖中取出一张裁好的麻纸,用炭笔在上面画了个方框,“每日一张,篇幅不用长,分几栏:‘朝廷要务’写政令,‘郡县奇闻’记各地好事,‘农桑时令’提醒耕种,‘工匠新技’说些新奇物件。就叫‘大秦日报’,每日卯时印刷,午时前送到各郡市集,一文钱一张,百姓买得起,看得懂。”
蒙恬抚掌道:“妙啊!若是上面印着军需采买的规矩,士卒家属便知粮草如何分发;印着军功奖赏的例子,将士们也更有干劲!”
冯劫却有些疑虑:“太后,这日报若是印错了政令,岂不是误事?再说,每日印刷,需多少工匠纸张?怕是耗费不小。”
“耗费?”赵姬笑着摇头,“用最粗的草纸印刷,成本极低。至于对错,可让博士宫专设‘校订处’,韩非爱卿掌律法,李斯爱卿掌文书,每日卯时前审定当日内容,绝错不了。”她看向嬴政,“况且,百姓知政令、明事理,少了谣言滋生,省下的安抚费,怕是比印刷费多得多。”
嬴政已明白过来,龙袍的金线在晨光中流转:“阿母这主意,比编歌谣更周全!每日一张,既能传政令,又能让百姓知朝廷动向,实为凝聚民心的良策。”他转向群臣,“李斯,你即刻调派善书善画的吏员,成立‘大秦日报社’,隶属少府;韩非,校订之事便交你,务必字字准确;蒙恬,派驿卒协助送报,确保各郡及时收到。”
“臣等遵旨!”
公孙衍忽然出列:“陛下,太后,若是日报上能登些民间难事,让朝廷知晓,岂不是更好?比如某地遭了灾,或是有冤案,百姓无处说,可托人写在报上……”
赵姬点头:“这个可以有,加一栏‘百姓心声’,但需经官吏核实,免得有人造谣。”她看向猫小统,后者正蹲在肩头,尾巴卷成个圈——这主意倒是和系统商城里的“报纸模板”不谋而合。
田正坤笑道:“若是能登些‘致富法子’就更好了!比如上郡的土豆高产,蜀郡的桑蚕好养,印在报上,百姓照着学,日子定能宽裕些。”
“还要加‘学子问答’!”韩非补充道,“让博士们解答孩童的疑问,比如‘为何天会下雨’‘为何月亮会变圆’,既增见闻,又劝学。”
殿内气氛越发热烈,连最保守的冯劫都松了口:“老臣家中有孙儿在乡校,若是报上有‘神童故事’,定能让他更爱读书。”
嬴政看着群臣各抒己见,忽然对赵姬笑道:“阿母这一张纸,竟能让满朝文武都动了心。”
赵姬浅笑道:“不是纸的功劳,是百姓本就想知道朝廷在做什么,朝廷也该知道百姓在盼什么。这日报就像座桥,两头通了,天下自然就顺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报上还能登些‘悬赏令’——比如寻走失的牛羊、捉拿逃犯,配上画像,比张贴告示管用得多。”
蒙恬立刻道:“末将这就让军中画师准备!上月陇西有批军粮被劫,若是早有这日报,说不定能更快抓到盗匪。”
李斯已在纸上草拟起章程:“陛下,臣以为可设‘总编纂’一人,由博士宫学士担任;‘画师’十人,专司配图;‘抄录员’百人,负责誊写;再调三十台活字印刷机,足够每日印万张。”
“活字印刷正好派上用场。”赵姬想起公输般前日送来的新活字,“那些字模可按常用度排列,‘秦’‘政’‘农’这些字多备几套,印起来更快。”
嬴政看着李斯笔下的章程渐渐成型,朗声道:“便这么定了!三日后,‘大秦日报’首期发行,先在咸阳、雍城试点,一月后推广至各郡。头版便登‘盐铁新政详解’,配上精盐与粗盐的对比图,让百姓看得明明白白!”
群臣齐声应诺,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
“我看可加一栏‘医案分享’,让各地名医把治疫病的方子登出来……”
“还该有‘节气提醒’,何时种麦、何时收割,比老黄历准……”
“若是能登些军中趣事,比如蒙将军训兵的法子,定能鼓舞士气……”
赵姬站在一旁,听着这些热烈的讨论,怀里的猫小统打了个哈欠。她忽然觉得,这张薄薄的纸,或许比霹雳弹更有力量——霹雳弹能震退敌人,而“大秦日报”能聚拢人心,人心齐了,天下自然固若金汤。
嬴政见议论得差不多了,抬手示意安静:“众卿的建议都记下了,让李斯汇总后呈上来。今日朝会便到这里,散朝后,相关官员留下商议具体事宜。”
臣工们鱼贯而出,路过赵姬身边时,皆躬身行礼,神色间多了几分敬佩。田正坤走在最后,忍不住道:“太后真是慧眼,一张纸竟能想出这般妙法。老臣这就回去,把昨日刚收的新麦图画画出来,登在首期日报上!”
赵姬笑着点头,待众人散去,才对嬴政道:“这日报要长久办下去,还得有个规矩——不记虚言,不掩过错,百姓才会信。”
嬴政握住她的手,掌心带着传国玉玺的凉意:“阿母放心,朕会让韩非立下《报律》,若有官吏敢在报上弄虚作假,以欺君之罪论处。”他望着殿外的晨光,忽然笑道,“说不定过些时日,六国旧地的百姓会说,大秦的纸不仅能写字,还能说故事、传消息呢。”
赵姬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小统,它正用爪子拨弄着案上的活字,仿佛在挑选哪个字该登上首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