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暮色刚漫过阶前的铜鹤,西偏殿的窗棂便透出暖黄的光。赵姬蹲在陶盆前,正用竹篾搅拌着锅里融化的油脂,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桐油香——这是她新寻来的材料,比寻常猪油更耐烧。案上摆着十几个粗细不一的棉线烛芯,旁边的陶碗里盛着各色粉末:松烟、朱砂、甚至还有点碾碎的荧光石,是前日让萨满从钦天监药圃里找来的。
“祖母又在捣鼓什么?”清脆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嬴阴曼提着裙摆跨过门槛,银钗上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她身后跟着嬴元曼,手里还捧着本绣了一半的丝帕,见了案上的东西便笑着凑过来,“这油脂看着倒像熬皂剩下的料,难不成您要做新皂?”
赵姬直起身,用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星:“比皂金贵些。”她指着锅里翻滚的油脂,“这是桐油混了蜂蜡,凝固后能当烛火用。你们看这殿里的灯,要么是油灯冒黑烟,要么是火把熏得人睁不开眼,我想着能不能做些干净又亮堂的蜡烛。”
正说着,嬴高与嬴将侣并肩走进来。两人都穿着玄色锦袍,腰间束着玉带,二十岁的年纪已透着沉稳。嬴高目光落在那些棉线烛芯上,伸手拿起一根:“祖母是说,用这线蘸油脂,就能做出比油灯好用的烛?”
嬴将侣则注意到陶碗里的荧光石粉末:“这石头磨的粉亮晶晶的,掺进去能让烛火更亮?”
“不止亮堂。”赵姬笑着往油脂里撒了把松烟粉,原本清亮的液体顿时变成深褐色,“加松烟的是‘夜读烛’,火苗稳不晃眼,最适合你们看书本;加朱砂的叫‘吉庆烛’,大婚或节庆时用,红通通的讨喜;至于这荧光石粉——”她用指尖蘸了点粉末抹在烛芯上,“萨满说这石头能吸光,夜里暗处会发微光,做成‘引路烛’,走夜路时不用总怕撞着柱子。”
话音刚落,嬴诗曼牵着嬴季曼的手也来了。十六岁的诗曼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手里还攥着个刚编好的草蚱蜢;十五岁的季曼梳着双环髻,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锅里的油脂好奇道:“祖母,这蜡烛烧起来会不会像皂一样化掉?上次我用艾草皂洗手,搓着搓着就软了。”
“傻丫头。”赵姬捏了捏她的脸颊,“皂遇热水会化,这烛里加了蜂蜡,得烧到熔化才会淌油,还特意做了带凹槽的陶座接着,不会弄脏桌子。”她拿起根浸过油脂的烛芯展示,“你们看,这棉线芯是用多股棉线拧的,烧起来不易断,外面裹的油脂层厚,一根能烧两个时辰,比油灯经用多了。”
嬴元曼放下丝帕,拿起块凝固的褐色蜡烛打量:“这‘夜读烛’看着倒像块粗点心,真能烧那么久?前日我在书房看《女诫》,油灯没半个时辰就添一次油,烟还总熏黑了书本上的纸张。”
“试试便知。”赵姬让人熄灭殿里的油灯,只留了盏昏暗的壁灯。她取过一根夜读烛,用火种点燃,只见火苗“噗”地窜起,稳稳地跳动着,果然没什么黑烟。她将蜡烛放在书本旁,光线下的字迹清晰无比,连笔画间的细痕都看得真切。
“真的不晃眼!”嬴诗曼惊喜地凑过去,“比我房里的油灯亮多了,连书本上的墨迹都看着清楚些。”
嬴高拿起根朱砂烛点燃,红光立刻漫开来,映得众人脸上都暖融融的。他转头对嬴将侣道:“下月府里办喜事,用这红烛正好,既喜庆又干净,比挂灯笼省不少事。”
嬴将侣点头附和,目光却被那根涂了荧光石粉的蜡烛吸引:“祖母说的‘引路烛’,暗处真能发光?”
赵姬笑着吹灭朱砂烛,又拉上窗帘。殿内顿时暗下来,她才点燃那根特殊的蜡烛。起初火苗与寻常烛火无异,可当她吹灭后,烛身竟泛起淡淡的青辉,像落了层星光,将周围半尺内的物件照得朦胧可见。
“哇!像萤火虫!”季曼拍手叫道,伸手想去摸,又怕烫着缩回手。
阴曼也凑近细看:“萨满竟有这等宝贝?若是提着这烛走夜路,哪怕灭了火,也能看清脚下的路,再不用怕踩进水坑了。”
“萨满说这石头叫‘夜光石’,西域商队带来的,本是用来做护身符的。”赵姬拉开窗帘,晨光涌进来,烛身的荧光便淡了,“我想着边关将士巡夜时,若带两根引路烛,既能照明又不易暴露踪迹,比火把稳妥。”
嬴高闻言,神色一正:“祖母想得周全。上月我去蒙将军营中,见哨兵用的火把老远就被望见,若是换成这蜡烛,隐蔽多了。只是不知这蜡烛造价如何,军中能不能用得起?”
“比油灯便宜。”赵姬算给他们听,“桐油是南方郡进贡的,蜂蜡农家也能收,棉线更是寻常物。一根蜡烛成本不过五钱,能烧两个时辰,比油灯省三成油钱,还不用总添油。”她指着案上堆着的油脂,“少府说,各地熬皂剩下的油渣都能再炼炼,用来做蜡烛,算是变废为宝。”
元曼忽然想起什么,指着诗曼手里的草蚱蜢笑道:“若是把蜡烛做成花样,比如做成蝴蝶、莲花的样子,女子们定喜欢。前日我去市集,见有商户卖陶制灯盏,雕了花纹的能卖高价,这蜡烛若有花样,怕是更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