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计划今天就把林青山这个祸害给解决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虽说新来的车间主任对他颇有微词,但想来这事也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
可不知怎的,听着台上领导的讲话,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他在心里反复盘算,总觉得林青山就算评上二级钳工,照样得在他手底下干活。光是他那几个徒弟就够林青山喝一壶的,更别说他这个厂里屈指可数的八级大工匠了。
正琢磨着,旁边的八级锻工突然用手肘碰了碰他。
老李?你这是......
李仲是跟易中海同期评上八级工的老锻工。虽说资历比不上易中海,但靠着在官场上的圆滑处世,硬是另辟蹊径爬了上来。
你那个宝贝徒弟让人给打了,现在正往医务室送呢。
作为厂里的消息灵通人士,李仲这种没有真才实学却能评上八级职称的,自然有他的门道。
什么?
易中海闻言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贾东旭名义上是他的徒弟,可在他心里早就把这孩子当成了亲儿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年少不经世事,年迈时膝下无子。
好容易在院里相中这个机灵的小子,如今竟在自家地盘上被人打了。
他到底是老江湖,迅速压下怒火,沉声问李仲:
“怎么回事?谁动的手?”
李仲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名字。
易中海盯着那名字,眉头紧锁:“林青山?他哪来的胆子?”
思绪一转,一车间主任的身影浮现眼前。
“梁闻达?他没这魄力。若真有能耐,早该对我出手了。”
将厂里领导们挨个琢磨遍,仍想不通林青山的底气何在。
会议草草结束。
易中海正欲赶往医务室,梁主任却带人堵住去路:
“各位大匠,一车间出了状况,需诸位协助考核。”
这般安排实属轧钢厂头一遭,匠人们纷纷面露难色。
李仲率先质疑:“历来考核都是车间内部评定,这不合规矩吧?”
身后众人连连点头。
梁闻达目光扫过这群七级以上的老师傅,最终钉在易中海脸上:
“领导已批准。有意见的,事后打报告。”
“梁主任,大伙手上任务堆积,耽误进度谁负责?”易中海被盯得不耐烦,抬出工期施压。
“再说一遍,有意见找领导!”梁主任声调陡然拔高。
匠人们嗅出火药味,齐刷刷望向易中海。
众目睽睽下,易中海只得冷哼一声,甩袖大步走向车间。
梁闻达瞧着他的背影,嘴角微扬。
其余匠人交换着眼色——
李仲这等滑头,已然嗅出一车间两位大佬间的硝烟味。
“老易怕是摊上事儿了。”
他这话被周围的工匠听见,众人赶忙拽住他,七嘴八舌地低声追问详情。
易中海没料到向来寡言的梁闻达竟敢如此强硬。
虽说清楚这位车间主任对自己心存不满,但作为厂里仅有的八级工匠之一,梁闻达就算借十个胆也不敢动他半根毫毛。
“肯定是林青山在搞鬼。”
琢磨半晌,他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林青山的底细他了如指掌。
当初选徒弟时,他也考虑过这小子。
可贾东旭更会来事,更合他心意,最终便没选林青山。
哪曾想今日竟被这不起眼的小子摆了一道。
越想越窝火,易中海怒气冲冲直奔一车间而去。
同一时刻,一车间里,林青山早已站在自己的工位前。
静候梁主任安排的考核评审员到来。
“青山,你说这回咱能混上四级工不?听说四级工资有六十多块,够我家开销了。”
说话的是三级工陈家勇,这人机灵,当初升三级时给贾东旭送了礼。
林青山并不瞧不起这样的人,这年头谁不是挖空心思多挣几个钱养家。
“难说,你这三级是花钱买的。要真较起真来,保不保得住都两说。”
这话让陈家勇顿时蔫了。
“唉……那还是老老实实当三级工吧。这世道啊……”
陈家勇的心情像坐了过山车,转眼被林青山泼了盆冷水。
“别灰心,以你现在的手艺,冲四级没问题。我挺你。”
“啊?”
陈家勇没料到这人在打击他之后,又给他打气。
正懵着,回过神来不禁苦笑。
“你就别安慰我了,你又不是评审,更不是大匠……得他们说了才算数。”
林青山嘴角一扬:
“我说你能上四级,就一定能上……大匠来了也拦不住。”
陈家勇这才抬头,望向这个俊朗而笃定的年轻人。
此刻的林青山仿佛自带光芒,将他先前的颓唐一扫而空。
(一车间的考核出了岔子。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整个轧钢厂。
“真的假的?你连这事儿都不清楚?听说是易中海的徒弟挨了揍才改的。”
“易中海?咱们厂那个八级钳工?他的徒弟还有人敢动?”
红星轧钢厂其他车间的工人们听到这消息,纷纷议论起来。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传闻不仅传到了工人耳朵里,还惊动了厂里的两位领导。
“一车间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居然闹出这种乱子?”
红星轧钢厂并非国营企业,现任厂长严爱国是部队退伍的老兵。作为国家政策的先行者,这家工厂是首批公私合营单位。眼下正值风口浪尖,再过不久就要召开全国职业大会。若真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可不仅仅是丢脸那么简单。
“老严,别太担心这种小事。咱们厂的大匠都是国家认可的,不会出岔子。”
说话的是原红星厂董事长,现任副厂长的娄振华。这位赫赫有名的“娄半城”,是前朝就积累下巨额资本的资本家代表。公私合营中,他正是私人资本方的利益代言人。对他而言,能将亲手创办的轧钢厂交给国家已属幸运,毕竟新时代不像旧社会那样直接没收家产,商人们已算万幸。
见这位养尊处优的大老板毫不紧张,严爱国忍不住叹气:“娄董事,这可不是小事。全国职业大会是选拔顶尖匠人的机会,要是咱们厂能露脸……”
“以后产品肯定更受企业欢迎,说不定能扭转现在半死不活的局面。”
娄振华愣了一下,随即也叹道:“老严啊,你也知道咱们的产品还是老一套,哪有什么新花样?就算……唉,不提了。”
望着娄振华佝偻的背影,严爱国胸口像堵了块石头。如今红星轧钢厂看似规模不小,可产品多年未更新。并非大匠们技术不行,而是缺乏创新。更严重的是,工匠传承也面临断代的危机。
“不行,考核绝不能马虎。如果真像传言那样打压年轻工人,厂子还有什么未来?”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推开门,快步走向一车间。
车间里的技能考核已接近尾声。
大匠们仔细检查着工人们制作的零件,眉头渐渐皱起。
误差太大了,虽说目测难免有偏差,但这差距......实在说不过去。
评审们挨个查看成品,频频摇头。
被点评的工人低头不语,尚未轮到的人也噤若寒蝉。
林青山见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连基础仿制都做不好,这四级工水分不小。
在他看来,目测仿制是钳工的基本功,即便做不到百分百精确,七八成的准确率总该有。
这手艺他早年间就苦练过,尚未获得八级技能卡时已掌握得扎实。
回忆往昔苦练的日子,他眼中掠过一丝怀念。
梁闻达主任始终留意着这个年轻人。
不管是痛殴易中海徒弟的狠劲,还是工于心计的手段,都令他不敢轻视。
此刻见林青山在众人惴惴不安时仍气定神闲,心底愈发警惕。
易中海同样暗自警觉。
这次评审非他一人做主,但林青山从容的笑容仍让他如鲠在喉。
且看你有多大本事......
当易中海刚把视线移向林青山的作品,李仲突然失声惊呼:这零件——
只见这位八级锻工一个箭步上前,抓起林青山的作品就再难移开目光。
老李你......旁边的大匠正要调侃,目光触及那零件时突然语塞。
这做工......
转眼间所有评审都围拢过来。
当他们看清那件作品后,脸上纷纷浮现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
其中一名工匠猛然记起某事,转身就从附近桌面上取来梁闻达先前展示的参考工件。
快测测误差有多少?
这位老师傅呼吸略显急促,但周围众人全然未觉异常。
只见匠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微微扩张鼻翼,暗中做着深呼吸。
零......完全零误差......
当这个结果被宣布时,几位老师傅瞬间沸腾了。
易中海的面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这般精湛的加工技术,莫说他这个掺了水分的八级钳工,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八级老师傅,也不可能仅凭肉眼就仿制出零误差的工件。
梁闻达听闻这个结论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这小子如此气定神闲,原来真有真本事。
正当众人被林青山的作品震撼之际,站在评审席前的当事人开口了:
并非零误差,只是普通游标卡尺测不出来罢了。主要受限材料质地......
这番话犹如惊雷,将在场所有匠人都震得目瞪口呆。
微......微米级测量?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