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又拎着偌大的食盒,垂头丧气地从神女庙里回来了,就连脑后的高马尾看着都是蔫儿哒哒的。
中午他去送饭,颜姑娘不理他。
晚上他又去送饭,颜姑娘还不理他。
颜姑娘为什么不理他?!
他对着神像嗓子都说哑了,颜姑娘还是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压根听不到他说话。
他不禁回想起李莲花和颜姑娘的初见,颜姑娘怎么就对李莲花那么好,那么温柔呢,又是治伤又是让李莲花喊她阿离的。
轮到他的时候,左一个“还你”,右一个“你还有事吗”,总觉得颜姑娘有点……嫌弃他?!
难不成是因为李莲花长了一张狐媚可人的脸,看着就让人怜惜?
可是,明明他才更漂亮好不好?!
李相夷紧紧抿着唇,很是不高兴,气恼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左脚踢飞一个,右脚踢飞一个,一个接一个“嗖—!嗖—!嗖—!”地往天上乱飞。
少年这一脚,力道十足。
小石子满天飞,跟下冰雹似的。
“啊——!!”
四顾门中一个门人不幸被“冰雹”砸到了,额头通红。
门口巡逻的四顾门门人以为有人偷袭,立马警惕地环顾四周,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剑。
天幕一出,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四顾门造次。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
门人们齐齐叹气。
那个偷袭的人不就是自家门主吗?
门主脸色不太好看,想来又是被神尊拒绝,无功而返了。
李相夷看着腿有些不直的守门人,不禁想到,颜姑娘怎么就站那么直,对着两人开口:“站好!”
“是!”门人立马站好,屁股都绷紧了。
李相夷没头脑地问了一句:“累吗?”
两个门人脑子都转冒烟了,最终道:“不累。”
李相夷更不高兴了,大跨步走了。
两个守门人偷偷摸摸瞄了眼门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道。
“我们是不是应该说……累?”
“好像是。”
其中一个守门人掏出手札和笔,蘸了蘸口水,在手札上写到——
【二月十七,门主面上不悦,乱踢石子还砸到了人,可见是无功而返。并问询他们累与否,记得回:累。】
李相夷把食盒送回厨房,他打算回来裹个被子去神庙里陪着颜姑娘,李莲花破庙里冻坏了,颜姑娘还帮忙呢,说不定他还能来个苦肉计。
我见犹怜。
谁知,路过师父的院子时,正巧听到:
“我跟你们说啊,相夷他就是个愣头青,追媳妇儿哪有他那样……”
李相夷刹那间气血上涌,脸红脖子粗。
死老头,你完了。
徐一安只觉后背发凉,抬头好巧不巧看见自家门主阴沉沉的脸,他下意识地往石桌下钻,不能被门主发现他在这儿。
他还不忘扯了扯漆木山的衣服,仗义提醒:“漆前辈,别说了。”
漆木山背对着院门口,根本没注意到四周瞬间安静的气氛,正侃侃而谈。
冷不丁被人扯了衣服,打断兴致,恼了:“别扒拉我。”
身后传来一道鬼魂似的喊声:“师~~父~~”
漆木山酒瞬间醒了,僵硬在原地。
他感觉到他的右边缓缓冒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如毒蛇般缠绕而上,攀上了他的侧颈,鸡皮疙瘩争相冒了出来。
漆木山觉得他现在的皮肤应该跟癞蛤蟆差不多。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向后“飞”了起来。
李相夷伸出手臂,一把揽住漆木山的脖颈,将他拉过来桎梏在腋下,威胁道:“师父,我有要事要跟你好好聊聊。”
漆木山颤抖着朝四顾门人伸出双手:“救救救救……我。”
李相夷被提醒了,转头看向四顾门人:“差点忘了还有你们,这么有精神,绕着清源山跑十…二十圈,去。”
四顾门人如丧考妣地走了。
罚就罚了,关键是八卦没听着。
李相夷阴恻恻一笑:“师父,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人敢救你!”
李相夷揣着师父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五花大绑困在椅子上,掏出少师剑。
“相夷啊,师父这不是还没说吗?不能刮,真的不能刮。”漆木山人带着椅子往后蹦,“你你你你,大逆不道,我要将你逐出师门。”
“老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真就要落实这个大逆不道。”李相夷笑了,拿着少师剑“唰唰唰——”几下把他的胡子全削了。
没了,胡子全没了。
漆木山双手捧着他的胡须去挖土“埋葬”了。
李相夷双手搂着他的铺盖去演“苦肉计”了。
殿内烛火通明,四处都堆放着火盆。
炭火为空旷的庙宇添上几丝暖意。
李相夷锁好殿门,窗户留了条缝隙。
“颜姑娘,我来陪你睡觉了。”他边说着,还边在地上捯饬着他的铺盖,“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喊我。”
李相夷捯饬好,也不好意思脱衣服,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地铺上,像朵刚从地里探出头的小蘑菇。
他仰视着神像,少年清润的嗓音在殿内回响。
“颜姑娘,你要不要出来说说话?”
“我带了很多好看的话本,就放在供案上,你想看可以自己拿。对了,你知道什么是话本吗?话本就是……”
“我给你讲故事听吧……”
“……”
神像依旧毫无动静,李相夷深深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今天一天说了从前一年的话。
“好眠。”明日再战。
李相夷说完直挺挺地倒下,安详地睡了。
烛火在摇晃,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少年似是沉沉睡去。
颜青离从修炼中退出来,从神像里溜了出来,困惑地看着睡着的少年,一脸茫然。
这人总是缠着她做什么?
要不是确信他对她没坏心,还专门为她塑了神像养魂,她都想把他捏死了。
目光没停留在他身上多久,颜青离被他口中的话本吸引,走过去拿起一本话本翻看起来。
颜青离慢慢睁大了双眼,眸光发亮。
“冷……”
颜青离没听见,靠在供案上,沉浸在话本里。
“冷……”
翻书的哗啦声掩盖了那道弱弱的少年声。
“好冷——!!”
颜青离这才惊觉有人说话,依依不舍地抬头,循声看去,少年紧锁眉心,抱着胳膊似是有些发颤。
冷?
她环顾四周,火盆烧得一个比一个旺。
颜青离合上话本,狐疑地悄然走上前,微微俯身歪着脑袋正视他的脸,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
细细一瞧。
皮肤有点白。
睫毛有点翘。
鼻子有点挺。
……
半晌后,她细语呢喃:“真的睡着了?”
眼前的少年似是被冻得有些受不住,紧紧裹着被子身形发颤,嘴里只是一味咕哝着:“冷……”
颜青离看了看神像,又看了看手里的话本,纠结了一下,抬手在他周围布了个结界:“好了,这下不冷了。”
少年渐渐地不抖了,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睡得异常安稳。
见他不吵了,颜青离高高兴兴地捧着话本,回神像里继续看。
殿内再度沉静下来,只有炭火盆里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李相夷的嘴角悄悄弯了弯,佯装翻了个身,裹着软乎乎的被子幸福地睡了过去。
不枉他苦学各类术法。
装睡,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