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炮蹲在黄芪坪的老槐树下，手里的竹筛正颠着刚采的黄芪。晨雾还没散尽，他背后三十六口土灶已经冒起青烟，灶膛里的枣木柴噼啪作响，把新晒的黄芪片烘得暖烘烘的。穿花衬衫的李富贵叼着牙签晃过来，皮鞋尖踢了踢竹筛：“炮哥，你这蜜炙黄芪还卖三百五一斤？我那机器蜜拌的才一百八，药店都抢着要。”
黄三炮捏起片黄芪对着光看，断面的菊花心泛着蜜光：“你那是蜜拌，我这是蜜炙。” 他往竹筛里倒了勺椴树蜜，琥珀色的蜜液顺着黄芪的纹理渗进去，“蜜要炼到滴水成珠，炒到蜜焦而不糊，黄芪吸饱蜜气才算数。” 他指了指墙角的石臼，“光绪年间传下来的老法子，石臼捣蜜能打出十二道花。”
李富贵抓起片黄芪塞进嘴里，立刻皱起眉头：“齁甜！现在谁还吃这么甜的中药？”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张 A4 纸，“你看这检测报告，我那黄芪多糖含量 12.58%，和你这土法子的一样。” 黄三炮把竹筛往石桌上一磕，蜜珠溅到李富贵的金表上：“多糖是死的，药性是活的。你那机器蜜拌的，蜜浮在表面，药效差三成。”
突然传来电动车的突突声，扎双马尾的姑娘从车上跳下来，手里举着手机：“炮叔，我给你申请了抖音账号！昨天直播挖黄芪，涨了三千粉！” 她掏出个补光灯，往土灶边一架，“今天教粉丝炼蜜，标题我都想好了 ——‘古法蜜炙黄芪，老药工的黄金秘诀’。”
李富贵凑到镜头前，衬衫领口开得老高：“妹子，我那工厂直播可火了，全自动生产线，一天出十吨蜜炙黄芪。” 他冲镜头抛了个媚眼，“点击下方小黄车，九十九元三斤包邮。” 黄三炮抄起炒勺把他拨到一边：“炼蜜讲究‘三沸三冷’，你那高温熬蜜，把活性酶都烧死了。” 他舀起半勺炼蜜滴进凉水，蜜珠在水面弹了弹才沉下去，“看见没？这才是老蜜。”
直播间突然弹出条弹幕：“主播，你这蜜是不是加了焦糖？” 黄三炮脸一黑，把镜头怼到石臼上：“看见这蜂巢没？我自个养的蜂，椴树蜜现割现炼。” 他抓起块蜂窝对着光，蜜里的蜂蜡碎屑清晰可见，“机器蜜用的是果葡糖浆，你闻闻这味道 ——” 他把蜂窝凑到镜头前，甜香混着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李富贵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脸色大变：“什么？药店退货？” 他抓起包就跑，皮鞋踩翻了黄三炮的蜜罐。黄三炮看着满地流淌的蜜直叹气，姑娘却眼睛一亮：“炮叔，咱们把这拍下来，标题就叫‘奸商踩翻蜜罐，老药工现场教学补救’！”
日头升到头顶时，黄三炮的直播间涌进五万人。他正往炒锅里倒炼蜜，突然听见 “滋啦” 一声，蜜液溅到灶膛里冒起明火。姑娘手忙脚乱要关直播，黄三炮却抓起炒勺翻炒起来：“别慌！这是蜜炙的关键火候 —— 蜜焦而不苦，黄芪酥而不脆。” 他把炒焦的黄芪片挑出来，“这些虽然卖相不好，但蜜气最足，适合入药引子。”
弹幕突然刷屏：“主播好帅！”“焦片我要十斤！” 黄三炮抹了把汗，发现姑娘把镜头对准了自己的侧脸。他赶紧低头看黄芪，却看见弹幕里有人问：“主播，你这蜜炙黄芪能治脱发吗？” 他灵机一动，抓起把黄芪片塞进嘴里嚼：“蜜炙黄芪补气血，气血足了头发自然黑亮。”
李富贵气喘吁吁跑回来，衬衫皱巴巴的：“炮哥，那些退货的黄芪都长毛了！” 他扑通跪在土灶前，“求你教我古法蜜炙，我给你三成利润！” 黄三炮把炒勺往锅里一插：“利润？我这三十六口灶，每口灶都得守足三个时辰。你那工厂能做到吗？”
姑娘突然指着手机尖叫：“炮叔，你上热搜了！‘古法蜜炙黄芪’话题爆了！” 她把手机塞给黄三炮，屏幕上全是网友留言：“这才是真正的中药！”“支持传统工艺！” 李富贵凑过来一看，立刻掏出合同：“炮哥，咱们联名出个高端线，我负责营销，你负责生产。”
黄三炮没接合同，而是从怀里掏出本线装书：“宣统年的《黄芪炮制要诀》，上面写着‘蜜炙如做人，需实心实意’。” 他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得书页泛黄，“你要真想学，明天卯时来，我教你认蜜、炼蜜、炒蜜。”
暮色渐浓时，三十六口土灶飘出甜香。黄三炮往姑娘手机里塞了包黄芪片：“给粉丝抽奖，就说‘古法蜜炙，一人一方’。” 他望着远处李富贵垂头丧气的背影，突然笑出声：“这小子，明天准带着锅碗瓢盆来。”
姑娘举着手机追着萤火虫拍，突然转身问：“炮叔，下星期药材展销会，咱们直播炼蜜不？” 黄三炮把最后一筛黄芪倒进土灶，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炼蜜得看天，看地，看人。” 他拍了拍姑娘的肩膀，“不过可以试试，就当给老手艺开扇新门。”
山风裹着蜜香掠过黄芪坪，把老槐树上的铜铃吹得叮当响。李富贵蹲在村口打电话：“喂？帮我联系养蜂场，要最好的椴树蜜......” 他抬头望着土灶的火光，突然觉得这烟熏火燎的土法子，好像真有点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