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际线在雨幕里泛着青灰,像块即将被掀开的幕布。
沈清欢望着b3区17号车位上那辆银灰色轿车,指尖在帆布包夹层的保温袋上轻轻摩挲。
鲜肉包的热气透过薄棉渗出来,在她掌心烫出个模糊的印子——和上周林昭随手写的“谢谢”便签一样,带着温度。
六点零五分,车库通风口的雨声突然变密。
她蹲下身,将《应急储备可行性报告》塞进驾驶座与中控台的缝隙里——那是市长常放文件的位置。
附页的便签被她折了三折,边缘压出细密的褶子,最后还是轻轻夹进报告第二页:“林科长熬了三个通宵,就为这一页数据。”钢笔字在灯光下泛着蓝黑,像滴未落的墨。
“清欢?”
熟悉的声线混着雨靴踩水的轻响。
沈清欢猛地直起腰,后脑勺磕在车门上,疼得她眼眶一热。
林昭撑着黑伞站在两步外,伞沿滴下的水在两人之间溅出小水洼,他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露出半盒冷掉的油条。
“我……我帮你带了早饭。”她慌忙去摸帆布包,保温袋的绳子却缠在流苏上,扯得包带哗啦作响。
林昭没接,反而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雨打湿的碎发:“我知道你会来。”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擦过她耳垂时,她听见自己心跳盖过了雨声。
“市长今早要去省厅汇报,这份报告他上车就会翻。”
沈清欢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有时候,规矩拦不住火种”。
她望着林昭眼里跳动的光,把到嘴边的“小心贺厅长”咽了回去。
上午十点十二分,市长办公会的红木桌被投影光照得发亮。
贺知远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瓷片裂了道细纹:“把未经验证的芯片塞进交通调度系统?这是拿全城安全开玩笑!”他西装下的肩膀绷得像拉紧的弦,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的百达翡丽——那是外资代理商去年送的“生辰礼”。
林昭不慌不忙点开投影,十张折线图在幕布上依次展开:“七天实测数据。微光芯片在断电恢复、高温高湿、电磁干扰等十项压力测试中,稳定性优于进口型号12.7%。”他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市医院的备用电源切换时,国产设备的指示灯比进口型号快了0.3秒亮起,“上周三晚高峰,二环线交通灯故障,如果只有进口系统……”
“够了!”贺知远拍桌的手在发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瞥见市长翻报告的手指在便签上顿了顿,喉结滚动着坐回椅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中午十二点零六分,会议室外走廊的地砖泛着冷光。
陆明鸢靠在消防栓旁,米色风衣下摆沾着点咖啡渍——是她今早冲进技术部时撞翻的。
手里的评估书被她捏出褶皱,第一页“建议集团新能源电控模块优先适配微光方案”的红色批注刺得她眼睛发酸。
“林昭。”她喊住刚推门出来的人,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
林昭转身时,一份文件精准地拍在他胸口。
陆明鸢的耳尖红得像被火燎过,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地的声音比平时快了三倍:“我爸说你疯了,但我觉得……你可能是对的。”
林昭翻开评估书,明远集团技术总监的签名还带着油墨香。
他抬头时,只看见陆明鸢的风衣角在转角一闪,像只急着归巢的红嘴鸥。
下午三点四十九分,省工信厅副厅长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严实。
贺知远盯着手机里的密电:“若项目继续,后续技术支持将延迟。”他抓起茶杯砸向墙面,景德镇青花在墙纸上炸开细碎的蓝,茶水顺着“先进技术引进标兵”的奖状往下淌。
“顾轻语那丫头!”他拨通媒体部的电话,刚说半句就被忙音刺得耳膜生疼。
手机弹出新消息,《云州时报》的专题报道《一颗芯片的突围》阅读量已经破百万,配图里林昭站在测试台前,手里举着微光芯片,背景是市医院新生儿科的暖箱——和去年台风天他说的那个场景,分毫不差。
晚上七点三十三分,微光公司会议室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
唐砚秋举着啤酒瓶碰向林昭的一次性纸杯:“林科长,这杯敬你把我们从破产边缘捞回来!”二十几个技术员跟着起哄,有人把工牌系在头顶当头巾,有人举着报废的晶圆当奖杯。
林昭笑着接过焊枪,在一片报废晶圆上刻下“信号已获取”。
刻刀划过硅片的声音像极了父亲老笔记本的纸页摩擦声,他想起系统提示里“孵化进度5.8%”的字样,想起阮棠说“种子要开口说话了”。
“这是第一片,也是最后一片由我亲手焊的。”他把晶圆递给唐砚秋时,对方的手在发抖。
走出大楼时,夜已经深了。
林昭仰头望着星空,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缓缓展开,无数微光闪烁如星河。
远处传来轿车发动的声音,他瞥见一辆黑色轿车拐出路口,车窗摇下条缝,隐约听见:“贺厅那边……准备换人了。”
清晨六点十八分,青阳区政务服务中心东厅的保洁阿姨刚推开玻璃门,就看见门口台阶上放着个黑色文件袋。
封皮上“云州市重点企业税收优惠核查”的烫金大字被晨露打湿,最上面压着张便签,字迹带着点潦草的温暖:“麻烦转林昭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