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与韶华站在战舰另一侧，两人面色凝重，压低声音快速交谈着，手指不时在空中划过，似在模拟什么阵法或推算方位。
林溪对他们讨论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她更担心纪无双的状态。
思忖片刻，她起身走到慈云大师身边，低声请求。
“大师，可否劳烦你邀纪楼主品品茶、下下棋？或者，随便聊聊传奇轶事、佛经典故，什么都好……”
她怕纪无双思虑过甚，引发心魔。
慈云大师何等通透，立刻领会，温和地点头应下。
林溪则选择了暂时回避。
她知道，在纪无双心中，她代表着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可同时，也连接着一段充满责任与压力的过往。
她的存在，或许会无形中加重他肩上的担子。
“溪啊……快过来！”角落里，宋小鱼缩着身子，鬼鬼祟祟地朝她招手。
她与何飞岩、羲长乐三人凑成一个小圈子，小团伙的气质简直藏都藏不住。
林呜呜安顿好亲生崽崽，也甩着尾巴挤了进去。
在这两个心思直率的剑修，和爱哭鼻子却内心赤诚的表妹面前，林溪从来不是什么需要仰望的尊者。
还是当年那个可以一起胡闹、互相吐槽的小伙伴。
林溪也小心翼翼的维护并珍惜这份难得的旧日情谊。
“不是……你们几个，这是干嘛呢？”林溪随手布下一道屏障，好笑地看着他们。
“战舰上基本都是千重楼的弟子……”宋小鱼向来直接，小声嘀咕：“总感觉……咱们几个像外人似的，有点不自在。”
何飞岩和羲长乐在一旁用力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少胡扯！”
林溪挨着敦敦实实的林呜呜坐下，几个脑袋紧紧凑到了一起，有个毛茸茸的脑袋格外大。
“先生当年那般用心教导我们，合着还教出几个外人来了？”
“我们当然没有拿他们当外人！”向来骄傲的何飞岩，难得的流露出体贴之意。
“但他们不知道啊！当然，这也不怪他们……”
“其实，我觉得大家都太紧张了，我也一样。”
羲长乐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期盼，望向林溪：“表姐，你说……我们这次，真的能找到先生吗？”
“能！一定能！”
林溪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地回答，目光灼灼道：“天命在我，此行必定如你我所愿！”
坐在中间快被挤扁的林呜呜，一双金瞳定定看了她一眼。
他敏锐地察觉到，老大的手无意识的揪着他颈边的鬃毛，把他扯痛了还不自知。
难道……
林呜呜恍然大悟。
原来老大是装出来的霸气侧漏啊，其实，心里也绷着一根紧紧的弦……
慈云的用意，纪无双自是领会到了。
林溪见他没有钻牛角尖，总算是松了口气。
在紫魂烛的带领下，一个月不到，他们就找到了方向。
“实在抱歉，我似乎帮不上忙……”落云满怀歉意。
当年她闯入那块空间碎片实属意外，这次林溪请她带路，也是存着碰运气的想法。
林溪微笑道：“无妨，只是请你帮忙看看，与当日你误入之处是否为同一处。
更何况，我观这紫气在附近盘旋，看来不远了……”
甲板之上，每时每刻都燃起十支紫魂烛，袅袅紫烟总会向着同一个方向飘去。
而此刻格外明显，哪怕不用神识分辨，仅用目力也能看的清楚。
林溪望向纪无双，恰好他望了过来。
清朗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甲板：“方向已经明确，从此刻起全速行进！
虽然战舰上最高级的防御会被激活，但请诸位依旧保持警惕！
大乘修为以下，即刻进入舱房……”
而大乘修为则全部在甲板之上镇守，保护战舰免受空间之力的碾压。
循着那一缕微弱却执拗的紫烟，战舰调整方向，朝着空中一块看上去毫不起眼、边缘模糊的灰暗碎片驶去。
舰首轻轻触碰到碎片边缘，即将没入那片扭曲的空间。
落云猛地从舱房中冲了出来，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发颤：“就是此处！
不会有错……那里入目所及，除了荒芜皆为荒芜……”
找到了！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沉，随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她没有丝毫犹豫，强横的神识沿着整个空间铺开。
满目疮痍，遍地焦土，就像是被烈火反复灼烧！
没有一丝绿意，没有半点生机，只有永恒的荒芜与死寂。
凛冽的罡风尖啸盘旋，卷起昏黄的沙尘。
风声呜咽，如同亡灵在耳边低泣。
林溪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率先飞出了战舰。
当踏上这片焦土时，彻骨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如果没有找错……这个地方，不止落云来过。
黄沙。
白骨。
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尘土、锈蚀与腐朽的气息，近乎绝灵之地。
沙土之间，随处可见碎裂或残缺的玉牌，上面的纹路已经被岁月磨平。
“阿弥陀佛……”
慈云大师低声诵了一句佛号，不忍地垂下眼帘。
纵然早有预料，此地凝聚不散的死气与怨念，依旧远超想象，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溪用力吸了口气，却吸入混杂着沙尘的冰冷空气，呛得她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角都渗出了泪水。
战舰被无声收起。
千重楼的弟子们陆续踏上这片土地，从元婴到化神，从炼虚到大乘，沉默地站在这片埋葬了先辈的焦土之上。
“就是……这里么？”羲长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和茫然。
没有人回答她。
只听得“扑通”、“扑通”……沉闷的声响接连响起。
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压倒，千重楼的弟子们，无论修为高低，一个接一个，面朝这片废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起初，只是几个人压抑不住的哽咽，他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肩膀剧烈地颤抖。
随即，呜咽声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人红了眼眶，泪水砸进焦黑的沙土里。
最终，零星的哭泣连成了一片悲恸的声浪，在死寂般的空间里回荡。
纪无双失神的站在原地，双目通红，一次次的将眼泪逼退，可眼角已经湿透。
慈云大师带着身后的佛修弟子们，双手合十，闭目垂首。
低沉而庄重的梵音响起，金色的佛光自他们身上散发，可对百万亡魂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