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顾长安眉梢微挑。
“血井?”
他轻轻一动,闪身而出,落在少年身旁。
“你是何人?”
少年惊得浑身一抖,扭头看向顾长安,见是一个黑衣青年,气势肃冷如寒霜,反倒松了口气,立刻哭了出来:“前辈救我!我们是井岭村的……今早上山打猎,结果……血井突然冒血雾,妖兽从井里爬出来……我们……全村都完了……”
顾长安眸中寒光一闪。
“你们……一村人?”
“是、是的!我们住在北岭之尾,靠一口老井存水,那口井最近被打捞出来一个古鼎,大家不懂,便带去村口供奉……谁知这几日开始,井中冒血,昨夜我爹梦中大喊,说有什么东西在井底‘招呼’他……”
顾长安沉默半晌,低头看了那少年一眼。
“你……叫什么?”
“回前辈,小的叫罗一丁。”
顾长安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小瓶止血粉递给他。
“别急,慢慢说——你逃出来之后,可还有别人?”
罗一丁哆哆嗦嗦接过药粉,撒在伤口上,脸色才缓了些,继续道:“还有我三叔,他……他被一头红毛妖拖走了,我拼命跑出来,快死时才看见前辈您……”
顾长安轻轻眯起眼。
“红毛妖?什么样的?”
“人身狗头,眼睛通红,身上全是腐肉,嘴巴裂开到耳后……”
听到这形容,顾长安心头一沉。
“尸魅。”
这是一种由古尸受血气滋养后异化而成的妖种,通常潜伏于血地或祭井之中,极其凶残。
而若是尸魅现身,那所谓的“血井”……绝不是凡井那么简单。
“带我去。”
“什、什么?”罗一丁惊道。
“你说你村子出事,我便要去看看。”顾长安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前辈,那地方真的不能去啊!我爹……我爹临死都说,井底有东西,会‘吃魂’!”少年哭了出来。
顾长安却只冷冷道:“若我不去,它明日便能吃你。”
少年一怔,哽住不语,最终低声点头。
……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朝北岭尾而去。
天色彻底漆黑,月光被厚云遮尽,只有远处偶尔电芒乍现,映出林中缭乱的枝桠与荒草。
半刻钟后,顾长安便已来到那传说中的“井岭村”外围。
眼前是断壁残垣,炊烟早已熄灭,地面满是血迹与兽爪痕,几乎无一完尸。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尸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灰气息,显然曾有人祭祀。
村中井台位于正中,此刻周围缠绕着不明红雾,宛如鲜血倒挂于井栏。
顾长安凝视片刻。
他能感受到井底有一种极为压抑的“凝滞之气”——如沉水一般,黏稠、迟缓、而不死不休。
他缓步走上前,将断刃横在身前,刀尖刺入井水边缘。
水并不深,但却泛着淡红微光,仿佛井底藏着一颗心脏,正一下一下地跳动。
“这不是寻常尸魅。”
他低语。
刚欲进一步探查,忽听得身后风声一紧!
“咻!!!”
一道黑影从井栏旁破地而出,扑向顾长安!
他不回头,身形斜闪,侧步让开,反手一刀反撩而上!
“噗——!”
那黑影未及得手,已被刀锋斩中下颌,血肉迸裂!
是人,却又不是人!
它披着人皮,长着赤毛,眼珠全黑,口鼻如犬,胸膛干瘪如尸,已失人形。
“啧……这畜生怕是吸过活人魂魄。”
顾长安皱眉,凌空一脚将尸魅踢飞,反手抽刀,一击补杀!
一刀贯心。
那尸魅尚未挣扎,体内便冒出一缕灰白的雾气,如魂魄离体,欲逃!
顾长安冷哼一声,刀锋斩落,将那缕魂雾劈散!
随后,风忽然更烈。
井水之中,忽然升起一道缓缓扭动的阴影。
“有人……来了……”
“血,还不够……”
下一刻,井底传来诡异的人语。
顾长安见状,明白下面有危险,随即打算先离开。
........
阳光如一柄缓慢坠落的刀,从山脊的缺口斜斜洒下,将血井外围的崖壁涂上一层泛红的光辉。风从山谷底部吹来,带着腥气与潮湿,若有若无地钻入人的鼻孔里,令人不禁皱眉。
顾长安站在一道裂缝前,眸光如刃,凝视前方那如深渊般的巨井。
那就是“血井”了。
此地极少有人涉足,地势险峻,妖兽横行。而更可怕的,是传闻中那“血井”深处埋藏的诡秘与死亡。
可他,非来不可。
此行他有两个目标:一为探寻旧事,一为取药救命。药名“玄骨草”,只在血井底部才偶有生长,是炼制“断魂返生散”的主材。
顾长安沉默地站了一刻,才转身离开——并非退意,而是为了准备。
他准备绕行一段山路,设下几道临时的行藏之所,以便必要时可躲避人耳目。
然而,就在他转入一道山壑间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脚步声。
不止一人。
他的步伐微顿,眸光低垂,转身贴入山壁阴影处,五指慢慢搭上刀柄。
几个呼吸之后,数道人影穿过林荫而来,衣着各异,却气息收敛,眼神警觉,皆非泛泛之辈。
为首之人,是一个背长枪、眉如剑的青年,气质凌厉,行走间自有几分军旅之风。他年约二十七八,身穿乌灰色劲装,左臂绑有一道红铜臂甲,脚步沉稳,警觉之气外露。
他身后是一名双刀短发女子、一位温文儒雅的书卷男子,以及一名满脸雀斑、身材精瘦的少年,还有一个沉默不语、眼神阴冷的中年人。
这五人,气息各异,但有一点极为相似——他们都在刻意掩饰来历。
顾长安眼神一动,缓缓从岩后走出,拱手笑道:“几位朋友,不巧在下在此歇脚,不曾想到有人也会选这处幽径而行。”
他故意将声音放缓,带着几分不慌不忙的随意。
那为首青年眼神如鹰,瞬间扫过顾长安的佩刀、衣角上残留的微尘,以及掌心的轻茧。
“你是?”青年冷声问道,手已慢慢搭上枪柄。
顾长安眉梢微挑,抱拳作揖:“厉飞扬,独行散修。”
“散修?”那名短发女子轻哼一声,语带讥讽,“一身血气沉凝,不像是走山路来的,更像刚杀过人。”
顾长安笑意不改:“姑娘慧眼,在下确实曾于林中遭遇一头赤影狼王,不过勉强得胜一招半式。”
那名儒雅男子眉头一动,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厉兄既为散修,怎会知此路直达血井?”
“偶然得知。”顾长安淡然回应。
众人顿时神色凝重几分,尤其那名青年,锐利的目光在顾长安脸上扫过:“我们不是你能试探的人,既然在这交错之路相逢,不如说说你真正的目的。”
气氛瞬间紧绷。
顾长安的指尖却依旧平稳地搭在刀鞘上。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落在那名青年脸上,开口道:
“我说了,我是来采药的,不信也罢。”
沉默半刻,那青年终于略一颔首。
“我是段凌寒,暂不问你身份。但这段路既然共行,若遇危局,你我两不拖累。”
“好。”顾长安点头。
那短发女子仍皱着眉头低声咕哝:“哼,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书卷气的男子笑眯眯地打圆场:“好了好了,谭姐,你是见谁都像坏人。此地毒虫多,天又将午,我们不妨暂休,再议路线。”
众人找了林中一块岩窝稍作停歇,顾长安也自觉不远不近坐下。
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众人,心中却已记下他们的气息与可能的战法结构——
段凌寒,枪法杀机如云,似是军中出身。
短发女子谭晚晴,步伐轻捷,或是擅长爆发与轻击。
儒雅男子名叫冯照,似文士,实则腰间藏匕,神态之间心机甚深。
雀斑少年叫高伏,看似胆小,其实目光灵活、步伐沉稳,应擅追踪。
最后那名中年人,一言不发,却手指粗大、指骨厚重,定是修外门横练之身,极不好惹。
“有趣。”
顾长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不是一个喜欢主动结伴的人。但这一次,他似乎必须走进他们当中。
哪怕是装一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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