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排屋子前,林川停下脚步。
“那座带篱笆院的屋子,是给你们准备的住处,里面被褥炭火都备齐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先歇歇,晚点再来看你们。谷里安全得很,想去哪儿逛就去逛逛,不会有人刁难你们。”
说完,他便跟着几个神色匆匆的人离开了。
留下两人站在原地,犹自发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川被王贵生拽着胳膊跑。
这家伙跑得急,嘴里不停念叨:“大人,成了!这次真成了!”
“慢点跑,什么成了?”林川被他拽得来了兴致。
“好几样都成了!”王贵生兴奋的满脸通红。
穿过两道战兵把守的木栅栏门,便到了工坊区。
这里比别处热闹几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拉锯声混在一处,空气里飘着股硫磺和铁屑的味道。王贵生刹住脚,指着场子中央的木台:“大人您瞧!”
林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睛倏地瞪大了。
木台上放着一个物件。
与其说是弩,不如说更像重机枪。
那东西比寻常弩弓复杂得多:底下是个三角铁架,三条腿斜撑着扎进地里,稳如磐石;架身立着根碗口粗的乌木立柱,顶端横着张特制的弩弓,弓弦是牛皮筋拧成的,被绷得笔直,弓梢还套着加固的铁环;立柱侧面嵌着个两尺长的方形铁匣,匣口与弩槽对齐,旁边装着个带齿轮的摇柄,齿牙间还卡着……
链条?!!!
林川瞪大了眼睛,几步冲上前去。
他看了看链条,又看了看王贵生:“这、这是你搞出来的?!”
“嗯呢,大人,这叫齿梯!”
王贵生以为他不认得,赶紧解释道,“原本单弓连射,要么射不远,要么整个弩身重量加重,上弦费劲。后来想通了,换了这个法子:这弩弓用的是乌木芯外包铁条,拉力比寻常弩大两倍,射程自然远;但光靠臂力根本拉不动,所以加了这齿轮摇柄。”
他蹲下身,扳动铁匣侧面的机关,只听“咔”的一声,匣盖弹开,里面并排放着二十支弩箭,箭杆是削直的桦木,尾端嵌着片半月形的木羽,箭簇则是三棱铁制的,透着寒光。
“箭匣里有个弹簧片,摇动摇柄时,原本光靠几个齿轮连在一起转动,属下琢磨来琢磨去,想到用梯子的样式卡住齿轮,就做出了这个齿梯!大人您看,如此一来,既能把弓弦往后拉,又能顶推箭簇入槽,一套动作下来,比用脚蹬节省一半力气。”
林川试着转动摇柄,弩弓缓缓向后弯曲,弦槽处的铁扣“啪”地锁住弓弦;再转一圈,箭匣里的弩箭便被推到发射位置,严丝合缝地卡在槽里。
“王贵生啊王贵生,你连链条都能做出来!!你可真是太牛了!!!”
林川兴奋的脑袋嗡嗡作响,一把抓住王贵生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
“看来我得把我知道的物理……不,格物的知识都教给你,看看能给你什么启发……”
王贵生又惊又喜,扑通跪下:“大人厚爱,贵生定给大人立牌位天天烧香磕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川哭笑不得,一把拽起他来,“快,给我演示一下。”
“是!大人……”王贵生手忙脚乱道,“左侧是射手的位置,这儿有个瞄准槽,能跟着立柱上的转盘左右转动,瞄准后扣动这个扳机就行。”他又指向右侧的摇柄,“右边这人专门负责摇柄上弦,听射手的口令,每射一箭就摇柄上弦供箭,比两个人轮流拉弓快多了。”
他赶紧招呼两个工匠过来:“快,给大人试射三箭。”
两人抬着弩架子,把战弩抬到试射区。
“准备!”左侧射手低喝一声。
上弦手站在右侧,握住包着防滑麻绳的摇柄,用力转动几圈。
“咔——咔——”
弓弦锁死,箭簇入槽。
射手双手扶住扶手,眼睛贴在瞄准槽上,缓缓转动弩身对准百步外的草人。
“放!”射手扣下扳机。
只听“嗡”的一声震响,弩弓猛地回弹,铁架都跟着颤了颤。
一支弩箭拖着残影呼啸而出,“噗”地扎进百步外的草人胸口。
“好!”林川忍不住赞了一声。
上弦手不等吩咐,立刻转动摇柄,齿轮带动链条再次运转。
不过两息时间,第二支弩箭已就位。
如此再三,三箭都稳稳命中草人躯干。
“射程能到多少?”林川追问。
“平射四百步!”王贵生声音里满是自豪,“要是把铁架垫高些,抛射能过六百步!对付骑兵再好不过。架子和弩身可以两人分开背,到了地方,眨眼间就能架起来。”
林川围着连弩转了两圈,又检查了箭匣的弹簧片和齿轮链条,越看越满意。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他连说几个好字,转身拍着王贵生的肩膀,“贵生,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这物件,就叫它‘破虏弩’,将来定能帮咱们杀尽鞑虏!”
“是!谢大人赐名!”
王贵生惊喜交加地作了个揖。
林川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笑道:“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金银绸缎,还是想给家里添些田产?尽管开口。”
“属下、属下没什么想要的了!只想一辈子跟着大人!”
王贵生使劲摇了摇头,突然哽咽:“自从跟了大人,属下从一个在镇上找活干都要看人脸色的木匠,变成现在掌管半个工坊的头领,一个月的饷银,顶过去好几年挣的。”
他往工坊外望了望:“如今全家老小都搬来谷里,大人赏了带院子的瓦房,孩子们能跟着先生认字,婆娘再也不用为了几升米跟人争得面红耳赤。一家子吃得饱穿得暖,连隔壁家的婶子都羡慕,说我王贵生这辈子没白活。”
说到这儿,他对着林川深深鞠了一躬:“大人给的已经够多了,属下能做的,就是把这条命都交给大人,多给大人做有用的物件,只要一辈子都跟着大人,比什么赏赐都金贵。”
林川看着他眼角的泪光,心里一暖。
原以为重赏之下才有勇夫,却忘了这铁林谷里的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些为了一口饭挣扎的流民。他伸手扶起王贵生,点点头:“你既这般说,我便不跟你客气。但功劳不能不算。工坊的月钱给你再加三成,另外给你家小子在谷里的学堂谋个伴读的差事,让他好好念书。”
王贵生愣了愣,随即眼眶更红了,一个劲地作揖:“谢大人!谢大人!”
“你方才不是说,好几样都成了?”
林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带我瞧瞧,还有什么?”
“大人来看!”
王贵生抹了一把眼泪,很快从堆满杂物的架子上抱来个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铺着软布,放着三个透亮的瓶子。
林川只瞥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