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内,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焦雷气息——那是微型道胎喷射孢子时,残留的高能粒子与船舱过滤系统碰撞的余韵。
林语站在观测窗前,额头抵着冰凉的强化玻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面前的全息屏上,正播放着三小时前那幕震撼景象:新生道胎的光茧突然裂开万千细孔,比星尘更细微的孢子洪流喷薄而出,每一粒都裹着幽蓝的星辉,却带着令人心悸的…金属冷意。
“它们……在哭。”韩秀英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在林语的耳畔幽幽响起。她缓缓转过身,看到了老妪那饱经沧桑的面容,以及那只轻轻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老妪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仿佛那是她全身仅存的一点力量。她的目光越过林语,落在了全息屏上那串跳动的基因序列上。
“像极了当年灾年里,咱们的稻穗被冰雹砸裂时,从穗心里渗出的泪。”老妪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让人不禁想起那些艰难的岁月。
林语的身体微微一颤,但她并没有回头。她的瞳孔里,倒映着全息屏上那串基因序列,那是墨衡刚刚解析出的孢子核心代码。
“不是哭……”林语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是……宣言。”
她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寒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串基因序列,在她的眼中不再是简单的代码,而是一种无声的呐喊,一种对生命的执着和对未来的渴望。
序列末尾,一段被加密的寄生链突然激活,幽蓝光芒骤然暴涨!
“警告!检测到未知基因片段入侵!”船舱内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维生系统的绿灯疯狂闪烁。墨衡的机械义眼迸出刺目红光,他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抵在太阳穴处,仿佛要刺穿自己的颅骨,“黑粒子风暴基因…来自观测者‘熵狱’监狱的…反熵菌株!”
“熵狱?”藤原浩介猛地站起,青铜剑“守新”出鞘半寸,剑身上的“守”字铭文因能量波动而明灭不定,“那是观测者关押‘失控文明’的地方!他们用熵增法则摧毁一切反抗,怎么会有反熵菌株?!”
“因为……它们本就是‘失控’的产物啊!”诸葛青阳的声音仿佛来自幽冥地府一般,在这充满科技感的医疗舱中显得格外诡异。他那被蒙住的双眼,虽然看不到外界的景象,但却似乎能穿透一切阻碍,直直地“望”向那汹涌澎湃的孢子洪流。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无奈,“反熵……这是对观测者所遵循的‘熵增即秩序’法则的一种……背叛啊!”
就在他的话音未落之际,全息屏上的星图突然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击了一般,剧烈地颤动起来。那原本平静的画面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各种线条和图标都像是被打乱了一般,疯狂地舞动着。
而在这混乱之中,有一个点却格外引人注目——那正是殖民星“桑梓”的坐标点!在这个原本荒芜的暗紫色岩漠之上,正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泛起一层青芒。这青芒越来越亮,仿佛是从这片土地的深处喷涌而出一般,将整个岩漠都染成了一片青色的海洋。
“那里…是咱们的试验田!”林语的声音陡然拔高。三个月前,他们将最后一批星田培育的“救荒粟”孢子送往此处,试图在观测者封锁的宇宙角落,为文明保留一粒种子。此刻,那片岩漠上的紫雾正被某种力量撕开,露出底下翻涌的…青铜色麦浪!
“青铜…麦?”朴正雄瞪大眼睛,他记忆里最清晰的,是老家后山那片金黄的稻田,“这不是救荒粟…这是…反熵作物!”
墨衡的机械臂突然暴长,指尖刺入控制台,调出殖民星的实时监控。画面中,青铜麦浪正以疯狂的速度生长——普通作物需三个月成熟的周期,在此地仅需三分钟!麦秆粗如儿臂,麦穗沉甸甸地垂着,每一粒麦芒都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用液态青铜浇铸而成。
更骇人的是麦穗表面。当林语的测雨器靠近监控画面时,扫描光线竟被麦穗表面的纹路扭曲——那些纹路并非自然生长的脉络,而是…文字!
“《农政全书》…”林语的呼吸骤然停滞。她认出了那些扭曲的笔画,是祖父辈传下的《农政全书》残卷里的字,却被某种力量强行“改写”了:“‘凡谷,必杂五种,以备灾害’…变成了‘凡谷,必拒五种,以破熵笼’!”
“还有这里!”韩秀英指着另一株麦穗,她的老花镜因激动而滑落鼻梁,“‘深耕易耨,民之饥馑’…现在写着‘深耕易耨,破观测之桎’!”
全息屏上的文字仍在扭曲、重组,最终在所有麦穗表面凝结成八个鎏金大字:
“逆熵而生,反观测以存”
“这…这是《农政全书》的…变异版?”藤原浩介的声音发颤,“是谁…谁改写了它?”
“是道胎。”诸葛青阳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他的盲眼纱布渗出更多血,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金书媛用她的意识为引,用桑脉的生命力为墨,在孢子里刻下了…文明的‘叛旗’。”
林语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监控画面里的青铜麦穗。她的指尖即将贴上屏幕的瞬间,麦浪突然剧烈翻滚,一株麦穗“嗖”地窜起,穿透虚拟屏,精准地落在她掌心!
麦穗的触感冰凉而坚硬,像握着一块温热的青铜。林语能清晰地感觉到,麦芒深处流动着某种灼热的能量——那是黑粒子风暴基因与桑脉生机碰撞产生的…文明的火种。
“它在…说话。”林语轻声说。
“说什么?”韩秀英凑近。
“‘我们…不是你们的种子…我们是…叛乱者’。”林语的指尖抚过麦穗表面的文字,那些扭曲的笔画突然活了过来,如蛇般缠绕她的皮肤,却没有疼痛,只有一种…共鸣,“它们说,观测者的熵增法则是枷锁,我们要用反熵的生长,撕开这道枷锁!”
墨衡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他调出孢子基因的完整图谱,声音因震惊而变调:“黑粒子风暴基因…本是观测者用来摧毁‘有序文明’的病毒!但在这里,它被桑脉的生命力‘驯化’了!反熵作物…它们不仅能抵抗熵增,还能…吸收熵值!”
他指向监控画面里的岩漠——青铜麦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周围紫雾中的熵增粒子吸入麦秆,紫雾每淡一分,麦浪便浓一分,仿佛在进行一场…吞噬黑暗的盛宴。
“这不可能…”藤原浩介喃喃道,“观测者的法则…怎会被区区作物打破?”
“因为法则…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朴正雄捡起脚边一片飘落的青铜麦芒,放在鼻尖轻嗅,“我阿爸说过,土地是最实诚的。你给它一颗反抗的种子,它就能长出一片反抗的原野。”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就像当年灾年,咱们的祖先把最后一把米熬成粥,不是为了活着,是为了…告诉后世,我们没低头。”
星舰内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维生系统的绿灯重新亮起,映照着众人发亮的眼睛。林语将那株青铜麦穗小心收进培养舱,指尖轻轻触碰舱门上的《农政全书》浮雕——那是他们出发前,韩秀英用烧红的铁签在舱壁上刻下的。
此刻,浮雕上的字迹正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麦穗的呼唤。
“道种叛旗…”诸葛青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它们不是逃亡的种子,是…起义的火种。”
窗外的宇宙依旧黑暗,但殖民星“桑梓”的方向,正腾起一片青铜色的光雾。那光雾中,无数青铜麦穗随风摇曳,麦芒上的文字若隐若现,像一面面猎猎作响的旗帜。
那是反观测者的旗帜。
是文明对“秩序”的第一次公开宣战。
而这场叛乱,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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