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旭的手里,正握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了半袋子的水,水里,有十几条草鱼,还有几条鱿光鱼,还有数不尽的虾米,最大的虾米,比自己的手指头都长,它们正在自己的塑料袋里,游来游去。
这些鱼虾,都是自己靠着一双小手,一条条捉的,用大人们的话说,这叫空手套白狼。
自己也算是满载而归了,刘旭拎着塑料袋,兴高采烈地,离开了河边,朝着村北头走去。路上,他在想,这些鱼虾,该给谁呢?邻居们,反正是不能给了,给了邻居,这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给自己找打。
即便自己跟他们说,不要告诉妈妈,这些鱼虾,是自己抓的,可他们这些大嘴巴,会时不时的说漏嘴。还有一个邻居,简直就是一个傻蛋,自己捉的那些鱼虾,都偷偷给了她,她竟然炸好了虾米,炖好了鱼汤,还给自己家端来了一碗,还对妈妈说,多亏你家刘旭啊。
妈妈当时气的,眼睛鼓的,跟水塘里的蛤蟆似的。待到邻居走后,妈妈不光是把虾米鱼汤,都倒掉扔掉,还揍了自己一顿。
今天的这些鱼虾,该给谁呢?刘旭想了想,给爷爷奶奶拎去。
刚走出河边,远远的,刘旭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自己走来。
“你给我站住。”秀峦气势汹汹,怒喝一声。
刘旭吓得,不敢再动。
“我让你又弄这脏玩意。”秀峦一把,夺过刘旭手里的塑料袋,将塑料袋狠狠地扔在地上,摔死了那些鱼虾。
顿时,塑料袋里的那些鱼虾,顺着水流了出来,它们在地上翻滚,跳跃着,鱼虾的身上,霎时沾满了泥土,而后,又跳了几下,便不动了。
“我的鱼。”刘旭觉得,这些活蹦乱跳的鱼虾,都要死了。
“我让你再来这,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记吃不记打。”秀峦抓起刘旭的胳膊,拿着扫帚疙瘩,狠狠地打他的屁股。
“啊,啊。”刘旭的屁股,一阵阵钻心的疼,看着地上的那些鱼虾,躺在泥土里,都死了,他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下河捉鱼摸虾,妈妈都是表扬,都是夸赞,都是支持,可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却打自己?将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捉来的鱼虾,自己的这些胜利品,都活活的摔死?
待到秀峦打累了,对着刘旭吼道:“给我滚回家去。”
刘旭擦着眼泪,小声地哭着,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这个家,他觉得没有爱,没有理解,没有温馨,他不喜欢这个家。
秀峦依旧气鼓鼓的,拎着扫帚疙瘩,跟在刘旭的后面:“我看你这次,长记性了没有。”
地上,那些鱼虾,在烈日的暴晒下,早就死了。鱼虾的腥味,很快引来了苍蝇,一大群苍蝇,趴在那些死鱼死虾的身上。
待到母子二人回了家,电话却响了,是国增打来的电话。睡梦中的小刘靖,一听是爸爸打来的电话,连忙挣扎着抢过电话,嗲声嗲气地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靖啊,爸爸过段时间回去。”国增道。
“我不,我要你回来,现在就回来。”刘靖对着电话吵闹:“我要爸爸。”
闺女甜甜的声音,让国增的心,像是太阳底下的冰淇淋,瞬间融化了。他出差在外,有三个多月没回家了,自己最想念的,就是俩孩子,尤其是这个小闺女。
虽说自己的骨子里,也或多或少的,有些重男轻女,这仿佛是每一个农村人,挥之不去的本能反应,但国增的心里,其实更加偏爱这个小闺女。小孩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懵懵懂懂,可可爱爱,尤其是她那一声“爸爸”,叫的国增,心里暖洋洋的。
见刘靖在电话里,缠着国增,秀峦抢过电话来:“行了,不说了,别浪费电话费了。”
“哎呀,都跟你说了,电话费,公司给报销。”国增道。
“给报销,那也是钱。”秀峦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你,又谁惹你了。”国增听出了,秀峦话语里的气不顺。
“没谁。”秀峦道。
“是不是刘旭?他又调皮捣蛋了?”国增猜出了个大概,自己的儿子,他还不了解:“他放暑假了,现在每天在家里干嘛?”
“干嘛?除了去河里洗澡,就是去坑里抓鱼摸虾,他能干什么?”秀峦道:“刚让我揍了一顿,他再敢去,我非揍烂了他不可。”
“你说你,老跟孩子较什么真。”国增连忙安慰:“小孩子嘛,尤其是男孩,下河玩水是天性,你不要总是扼杀,孩子的天性嘛。”
“你不知道丁村,刚淹死了个小孩啊?”秀峦道:“你想让你儿子,也淹死啊?”说完,便恶狠狠地,看了看刘旭。
刘旭正坐在炕边,还为那些死了的鱼虾,感到心疼。
“哎呀,没有那么严重,我们小时候,天天长在河里面,也没见哪个淹死。”国增不以为然。
“你可得了吧,亏你现在,能活这么大。”秀峦道:“行了,不说了,挂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自打哥哥景明去世后,秀峦就性情大变,变得暴躁、严厉、阴晴不定。她就是觉得,心里有一团,挥之不去的东西,在心口堵得慌。这些东西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是压力?对,是压力,哥哥死了,以后,家里的爹娘,还有侄子侄女,这些,她马秀峦都得管,她得挑起老马家的大梁来。
还有自己家,自打国增,进了餐具厂的销售科,这家里的烂摊子,就全交给自己了。平时的上地干活,洗衣做饭,料理家务,自己做刷子不说,她还得带两个孩子,可偏偏刘旭,又不是个安生的主,怎么越长大,就越是不懂事呢?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是干什么呢?
还有那个糊涂蛋,黏糊蛋的婆婆,时不时的来自己家,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些让自己心烦的话。往往哪壶不开,就偏偏提哪壶,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让自己想开些,说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的生老病死,都是老天爷安排的。
秀峦真恨不得,怼婆婆几句,要是你儿子死了,你的心还能这么大?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她又不能这样说,只能憋闷在心里,最后,只好将这些无法宣泄的压力,怨气,都撒在刘旭身上了。
国增挂了电话,点了支烟,不禁思绪翻涌,如今,秀峦一个人在家,又是干活,又是带孩子,又是做刷子的,肯定辛苦,更是心烦。而刘旭也放了暑假,那为什么自己不把孩子,接到沈阳来呢?好减轻一些,秀峦照顾孩子的压力。也让秀峦,在这个暑假,省省心。
对,把刘旭,接到沈阳来。国增当机立断,回家,见闺女,接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