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的骄傲,似乎要在他们这一代被迫折腰。
“既已决定,便需尽快行动。”崔师仁最终一锤定音。
“立刻挑选族中最出色的年轻子弟的诗文,要那些清丽脱俗、不涉时政的。
再让各家负责商事之人,盘点旗下最拿得出手、最能迎合长安风尚的货物,准备银钱,下一期的广告位,我们必须争上一争!”
“只是…向东宫低头,终究意难平。”一位李氏老者喟叹。
“非是向东宫低头,”崔师仁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幽光,“乃是向时势低头。存续之道,在于能屈能伸。
今日之屈,或为来日之伸。先将家族的名字和货物,借这东风传遍天下,保住声望和利市再说。至于以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那未竟之语。蛰伏,等待,等待太子出错,等待时机再现。
然而,无论是利用报纸的李承乾,还是试图借力打力的世家,此刻都还未曾意识到,杜构所发现有关隐户的问题!
就像一枚深埋的火药桶,一旦引爆,其所产生的巨大冲击,将远远超过眼前这场关于舆论主导权的争夺。
新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大唐贞观年间的朝堂与地方,即将迎来一场更为深刻、也更加凶险的巨变。
……
很快就到了第三期《贞观民报》广告竞拍之日,东宫特意辟出的偏殿内,气氛之热烈、竞争之激烈,远超此前任何一次。
不仅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勋贵商家济济一堂,更令人侧目的是,许多以往对这种“与民争利”之事不屑一顾的世家大族,也纷纷派出了代表。
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
这些平日里高不可攀的门阀,此刻虽仍保持着几分矜持,但其管事之人眼中闪烁的精光,却暴露了他们志在必得的决心。
“下一位置,头版右下,三寸见方!”负责唱标的东宫属官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报价声便此起彼伏。
“泾阳李家绢行,出价三百八十贯!”
“长安西市张氏粮铺,四百贯!”
“博陵崔氏京兆纸坊,四百五十贯!”
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人沉稳开口,直接将价格抬升了一个层级。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世家,果然出手阔绰!
“赵郡李氏陇右马场,六百八十贯!”另一侧,有人毫不示弱。
“范阳卢氏书局,七百贯!”
价格一路飙升,让许多原本摩拳擦掌的中小商贾瞠目结舌,纷纷摇头叹息,退出了竞争。
他们这才意识到,当世家巨鳄们真正下场参与游戏时,这池水瞬间就变得深不可测。
激烈的竞价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每一个广告位的落槌价都远超预期。
最终,第三期报纸的广告收益竟比第二期暴增了三倍有余!
世家代表们虽然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但拿到盖有东宫印信的契约时,脸上大多露出了复杂而满意的神色!
他们终于在这股新的潮流中,抢下了一块属于自己的阵地。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想通过竞价解决问题。
总有那么一些人,习惯于寻找捷径。
翌日后的傍晚,魏征府邸门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自称是某世家在京师的管事,奉家主之命,特来拜会郑国公,并奉上一份薄礼
一匣子价值不菲的金饼,以及几幅前朝字画真迹。
魏征正在书房批阅文书,闻听通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素知这些世家的做派,此刻来访,其意不言自明。
“让他进来。”魏征放下笔,声音平静无波。
那管事被引至书房,见到端坐案后、不怒自威的魏征,心中先自怯了三分,但还是堆起满脸笑容,将礼单呈上:
“郑国公辛劳,我家主人特命小的前来问候,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国公笑纳。主人说,国公主持报刊,明察秋毫,最是公正不过……”
魏征看都没看那礼单,直接打断了他:“你的来意,老夫知晓。是为了登报之事?”
管事心中一喜,以为有门,连忙道:“国公明鉴!
我家主人希望能在新一期的‘文苑’版,刊载一篇族中子弟的赋文,篇幅不长,只需小小一角即可…
这润笔之资,必从厚…”
“此事,自有东宫定例,公开竞争。”魏征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若有意,届时去东宫交稿参与便是。合乎规矩,脱颖而出自然能上。
不合规矩,便是陛下亲至,也上不得。”
管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硬着头皮,将礼单又往前推了推:“国公……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点心意,只求国公在审核时,能行个方便……”
魏征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笔砚乱跳,须发皆张,厉声喝道:
“混账!尔等把我魏征当作何人?!又将这《贞观民报》当作何物?!
此乃宣示朝廷德政、教化万民之利器,岂是尔等徇私舞弊、沽名钓誉之所?!”
他指着那匣礼物,怒道:“拿上你的东西,立刻滚出去!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想要登报扬名,就拿真才实学去争!
若再敢行此鬼蜮伎俩,污我清名、玷污报刊,莫怪老夫明日早朝,参他一个贿赂朝臣、窥探禁中之罪!”
那管事被骂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哪里还敢多言,抱起礼匣,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魏府。
魏征余怒未消,对左右吩咐道:“日后此类人等,一律不见!再有人敢携礼上门说项,直接乱棍打出!”
此事很快传遍了长安,不少人闻听后,不禁对魏征的刚直不阿又添了几分敬佩,同时也更加安心。
有魏征这把铁尺牢牢把住审核关,报刊内容的公正性和权威性便有了最坚实的保障,足以杜绝绝大部分的营私舞弊,也让那些试图走偏门的世家豪强彻底绝了念头,只能乖乖遵守东宫制定的规则。
而就在报刊事务如火如荼、广告竞价尘埃落定之际,杜构的暗中调查,也有了初步的、却令人心惊的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