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京嘴角微微上扬。
窗外传来吉普车的引擎声,她深吸一口气:“车来了。”
两人轻手轻脚来到孩子们的卧室。
晨光微熹中,五岁的朝阳睡姿笔直,像棵小白杨,而暮云则蜷成小小一团,怀里还搂着父亲的军帽。
陆砚京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最终只是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楼下,勤务兵小张已经笔直地站在吉普车旁。
看到营长下来,他立即立正敬礼:“报告营长,一切准备就绪!”
吉普车扬起的尘土还没散去,苏窈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朝阳光着脚站在门口。
“妈妈,我站岗。”孩子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却异常坚定。
苏窈蹲下身,帮儿子把过长的袖子卷起来:“好,现在你是家里的小哨兵。”
她指了指墙上的日历,“爸爸出差这些天,你要帮妈妈照顾好弟弟。”
朝阳认真点头,跑回屋里拿出彩色粉笔,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个金色的五角星。这是他们昨晚商量好的——父亲离开的每一天,都要画一颗星。
早餐桌上,暮云揉着眼睛找爸爸。苏窈把热牛奶推到他面前:“爸爸执行任务去了,记得吗?就像上次给你讲的那个开着坦克的解放军叔叔一样。”
“那爸爸也开坦克吗?”暮云瞪大眼睛。
苏窈笑着摇头:“这是军事秘密,等爸爸回来你自己问他。”
她用筷子在煎蛋上画出笑脸,“快吃,今天幼儿园有解放军叔叔来教唱歌。”
送走孩子后,苏窈立刻开始了她作为军嫂的“战斗”。
先是把丈夫留下的军装仔细熨烫挂好,然后给婆婆写了封信说明情况。
老人家在军区干休所住,眼睛不好使,得把字写得斗大。
最后她翻开丈夫留下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孩子们的生活习惯。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苏窈条件反射般跳起来。是军线电话特有的急促铃声。
“喂?陆砚京家。”她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
“嫂子,我是政治处小王。”电话那头的声音年轻干练,“营长让我通知您,每周三、五晚上七点可以往办公室打电话,号码他留在书桌抽屉里了。”
苏窈握紧话筒:“他...已经到了?”
“营长今早六点登机,现在应该...”小王突然意识到说漏嘴,急忙改口,“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嫂子。”
挂掉电话,苏窈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一张便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三位数分机号,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典型的军队作风。
下午接孩子时,幼儿园正在教唱《打靶归来》。
朝阳站在第一排,挺着小胸脯唱得格外响亮。老师笑着告诉苏窈:“今天解放军叔叔表扬朝阳了,说他站姿最标准。”
回家的路上,暮云蹦蹦跳跳地学唱新歌,朝阳却突然问:“妈妈,爸爸去的西北,是不是特别远?”
苏窈握紧自行车把手。她只知道丈夫去西北某基地,具体位置连她这个营长家属也没权限知道。
“比姥姥家远多了。”
她含糊地回答,“但爸爸有吉普车,有飞机,再远也能很快回来。”
苏窈给孩子们洗澡时发现朝阳膝盖上有淤青。
孩子满不在乎地说:“今天玩解放军游戏摔的,我不哭!”那语气活脱脱是小号的陆砚京。
深夜,苏窈正在补朝阳磨破的裤膝,突然听见暮云在哭。
她冲进卧室,发现小儿子满脸通红,一摸额头滚烫。体温计显示39.5度,苏窈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妈妈,我要爸爸...”暮云抽抽搭搭地哭道。
苏窈迅速从药箱取出退烧药,心里盘算着要不要送医院。
这个点,营区卫生所只有值班医生,而最近的军区医院要穿过整个城区。
她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咬咬牙拿出酒精棉球给孩子物理降温。
“爸爸在执行重要任务。”她一边擦着孩子的腋窝一边说,“就像你发烧也要坚持吃药一样,爸爸现在也不能随便离开岗位。”
暮云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服:“那...那我勇敢吃药,爸爸就能早点回来吗?”
“当然。”苏窈亲了亲儿子发烫的额头,“爸爸说过,勇敢的孩子最让他骄傲。”
凌晨三点,暮云的烧终于退了。苏窈精疲力尽地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全家福上。
那是去年砚京节拍的,陆砚京一身戎装,她和两个孩子穿着仿制的迷你军装。照片旁边是丈夫亲手写的家训:忠诚、勇敢、担当。
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人。苏窈几乎是扑向电话机。
“喂?”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是我。”陆砚京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西北风沙的粗粝感,“孩子都睡了?”
苏窈握紧话筒,看了眼卧室方向:“暮云晚上发烧,刚退烧。你...那边怎么样?”
“都好。”电话那头顿了顿,“就是风大,早上起来被子里能倒出半斤沙。”
苏窈噗嗤笑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她知道丈夫在避重就轻,就像她也不会告诉他孩子高烧时的慌乱。
这就是军婚,报喜不报忧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朝阳今天被解放军叔叔表扬了。”她抹了把脸,“我按你笔记上教的,开始训练他站军姿。”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接着是一阵模糊的说话声。
陆砚京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我得挂了,下周这个时间再打。告诉孩子们...告诉他们爸爸的军功章上有他们的一半。”
忙音响起,苏窈握着话筒又站了很久。
她轻手轻脚走进孩子们卧室,发现朝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学着父亲的样子轻拍弟弟的背。
“妈妈,我替爸爸站岗。”孩子小声说。
苏窈刚放下电话,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
她拉开窗帘,看见营区操场上几辆军用卡车正亮着大灯,战士们忙着装载物资。
“要下暴雨了,上游水库告急。”隐约传来的喊话声让她的心猛地揪紧。
这时,电话再次响起,是政委的声音:“嫂子,老陆他们临时接到抗洪任务,通讯可能要中断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