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万年前,就在天门山的山巅之上,曾有一群被人们称为“山巅大修士”的人们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他们心境平和的吃着桌上的饭菜。
朱厌用筷子轻轻敲打碗沿,发出清脆的金石撞击声。那位被称为妖族刀法大家的俊美女子笑骂自家相公是“臭要饭的”。
那时林煜的道侣并非寒芷念,虽然现在也不是。他的道侣只是位境界低微的平凡女子,长相更是平平,那时的人们都不知道天生被人称为“仪望凤表,迥然独秀”的美男子为何会找一个这样的女子。
完全不匹配啊!
那时的张载也不能理解,直到后来,那位平凡女子战死在北部战场,死在林煜身前之后,张载才知道,二人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可共患难,亦能共富贵。
直到现在的张载真正明白,有种感情,叫“人生初见”,所爱女子并非要有多美,只要二人有缘,见到的第一眼总是美的。
还记得那时那平凡女子窝在林煜怀中,抬头望着夫君,轻声询问:“登天之后的新世间,会是什么样子?”
林煜笑容依然,轻轻抚摸娘子鬓角碎发,笑言:“想来一定很美好,没有那么多的蝇营狗苟,山上修道之人会拼尽全力去保护那些不能修道的人。人们再也不用去供奉那些所谓的神灵,只需要相信自己。”
张载抬起头,山风吹拂青年满头青丝,他神色向往,那便是自己所追求的,想要的世界。
还是年轻面容的妖祖举起酒碗:“共勉!”
“老友,好久不见。”远在不知道多少万年的距离外,一尊老者法相平地而起,居然是和张载一样的光景,只是法相更大,看上去托起一座天下也更轻松,就好像捻起一颗小珠子一样。
那尊身穿黑色法袍的巨大法相,是老者面容,有着鹰隼般的面容,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犹如猎鹰直视,让人不寒而栗。
张载的思绪被拉回,他有些自嘲的摇摇头。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当年的誓言说的那么光冕堂皇,如今呢,还不是刀兵相向了这么多年?
什么永远都是同道中人,什么修道永远都是要为山下俗子扛起一条名为“自由”的大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无论是什么人,在承诺时都喜欢用“永远”这个词,可张载心中明白,永远只是一个程度副词,它所能代表的,仅仅是当下的热烈,并不是光阴长河中的概念。当时承诺的“永远”可能是怀揣着一颗“真心”,但无论是谁,真心都是瞬息万变,说的人或许早就忘了,但听的人可能会记很久很久,乃至于一辈子。
永远是多长?实际上并没有概念。
张载看向站在毒龙塞房顶上的陈怀仙,神色从未有过的温柔,温柔到哪怕是妖祖都有些心里不是滋味,不是有些,是很不爽,有些想打死仙君的想法。
“你已经很多年没出现在世人眼前过了,又是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说,为了什么?”妖祖轻声问道,对于这位老友,他愿意给予最大的善意。当然,战场上除外,二人一旦上了战场,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张载微微一笑:“你呢?不顾大道结束闭关,着急来寻死?”
“只是感觉到你出现了,而且动静不小,特地来看看你。”妖祖将妖族大地藏在袖中,轻声说道。看看你?那就得和你打一架!看看这万年来到底谁道行提升更多!
张载微微一笑:“其实也没太大事,就是来见一见仙君,顺便问几个问题罢了。”
“那他们呢?”
“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云深和樗里封是奔着杀你的“下尸解仙”来的;至于袁青山,则是奔着“观道”一场,赶来龙腰洲看我们打架,趁机捞两拳。
至于李贺嘛,他早就在两座天下放过话,谁要是敢对他学生不利,真仙一下下陈姬生死自负,真仙往上,谁敢动手,只要抱有杀心杀意,他李贺就要出剑杀人!
哪怕今天出手的不是你的分身,只是单纯的即墨,也会被李贺一巴掌随手拍死,然后即墨就可以躺在道德宗的功劳簿上享福了。”
察觉到妖祖有想要舍弃下尸解仙的念头,张载点点头笑道:“确实要舍弃,除了我们几个,龙虎山的四个混不吝已经在长城和天门山等着了,只要你想从归墟回到妖族大地,就要被赵天禧设下的层层禁制,生生炼杀。
龙虎山的雷法,你这具小小的下等十四境怕是顶不住四位飞升境雷法宗师的合力出手。”
张载低下头,此时闲来无事的陈姬已经下了房顶,走进一家客栈,那家客栈,是先前陈姬与即墨在海上斗法之时,红离给重伤的程雪色要了一间上房。
大燕王朝的探子纵横交错,红离那一身红衣又如此显眼,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有皇室重臣赶来,或杀或留,反正绝不会让这位大隋公主离开大燕。
毕竟是一个不错的谈判筹码,换取钱粮、土地、兵器,都是可以的。
床上,黄紫少女满身血污,衣不蔽体,有些春光乍现。方才二人斗法匆忙,红离又担心陈姬安危,便疏忽了些,没给程雪色盖上被子。
如此倒也省事,陈姬看了眼程雪色腰间系着的紫气灵芝,保存还算完整,但如今也已失去光泽,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有着紫色纹路的灵芝罢了。
陈姬抬手按住那紫气灵芝,手掌猩红灵气缓缓流淌,将自身灵气以本命物为媒介,渡给程雪色,用以疗伤。不然以现在命悬一线的情况,怕是活不过今晚。
可现在的陈姬何尝不是命悬一线?
“炼化木属本命物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许羡君轻声说道:“不仅如此,有些无关紧要的本命物也该割舍,你是剑修,并非那些靠着炼物而提升境界的丹药派修士,本命物多而杂,反而不好。”
陈姬并未回应,只是程雪色体内灵气乱窜,有些不舒服,轻轻哼嘤两声便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