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主公…”
陈怀仙缓缓转过头,满脸泪痕,换做一般人,得知仇人死亡的消息,或许会是欣喜,或许会稍稍有些遗憾,但终究是大快人心。但陈怀仙不同,他只觉满心悲愤,痛恨自己为何不能亲手砍掉那狗皇帝的人头。
这份悲愤和满心惆怅,以至于让他一夜白头。
袖管鲜血淋漓,地面上摆放着一整张手臂处的皮肉,因为没有龙腰洲的地图,这位人间仙君竟是把自己手臂上的山河锦绣剥了下来,铺在地上。
山河锦绣,乃至高所绘,就算皮肉受损,亦可复原,可剥皮之痛,心中之苦,又有谁来承受?
陈怀仙神色平静,就好像高旻的死与自己无关,自己和高旻也没有半分关系。可面无半分悲苦色,心有不堪言之苦,
这三天来,陈怀仙在心湖中无数次凭借山河锦绣推演龙腰洲的局势,无数次愧疚、自责,几乎在心湖中砸出一座无法磨灭的大坑,怕是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无法愈合。
在原本心魔逃出体内的情况下,再次生出心魔,在人身小天地内上蹿下跳,始终无法将其抓住。
三天来,陈怀仙甚至动了自我了断的想法,人间大道任凭他人去争,与自己何干。
见陈怀仙始终没有反应,高顺再次轻声呼唤:“主公?”
陈怀仙如梦初醒,神色平静,从袖中抖出一条九截长鞭,与高顺相顾无言。
青年轻轻抚摸长鞭,神色怡然,这些天他想出了无数种报仇雪恨的方法,但唯一解恨的便是,让大篆高家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杀尽大篆皇城内的门阀世家,让他们为母亲陪葬。
要把高旻从坟墓里拖出来,鞭尸!要用他和如今大篆新皇的脑袋,祭奠母亲的在天之灵。
就像丹室中的那封信“吾母温央亲启”中一般,娘亲幽魂不远,且看孩儿为你报仇雪恨。
高顺看着那条长鞭,心中苦笑,主公这是把逐鹿长槊的枪杆折断,打磨出的一条长鞭,这是要鞭尸解恨啊。
“主公,此乃天下之大不违,怕是要遗臭万年啊!”
陈怀仙冷笑一声:“我陈姬,本就是天生的坏种,不在乎什么万世之名,只在乎当下的快意恩仇。”
他手指指向人皮地图的一角:“这龙腰洲虚无缥缈的天下大势让他国去争,等我回到家乡,第一件事便是,发兵大篆腾龙郡!”
红衣青年微微抬头,透过舷窗看向窗外阴暗的天空,心中默念,天若有情,定不会辜负有心人,天若无道,那陈某手中长剑,愿替天行道。
不为天下大势,不为黎明苍生,只为心中一口愤懑之气,只为心中积攒数十年之久的仇怨。
高顺跪在地上,以头颅触地,这条命得自陈怀仙,飞升境遗蜕更是如此,自小便有师尊教诲,兵家修士一诺千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别说他陈怀仙不以正当理由而出兵,便是他要杀尽龙腰洲全部生灵修士,高顺也在所不辞。
高顺愚忠,不输天下任何人。
陈怀仙摸了摸灰白的头发,容貌并未变老,可这头发偏偏变了个颜色,真是丑啊。
逐鹿枪杆被折断,如今便真的只是个长柄三尺剑了。
废话不多说,自有飞剑取头颅!
此时此刻,陈怀仙体内血丹大成,正道转魔道,剑道更上一层楼,“极致”在体内横冲直撞,数十道人身气府被冲开,有人影,虚无缥缈,缓缓走出陈怀仙的身体。
陈怀仙站起身,推开房门,微风拂面,月明星稀,让青年笑眯起眼,无数次生死搏杀都挺过来,人生逆旅,不该在此时此刻停下脚步。
他看都没看那人影一眼,淡淡地说道:“天下万事,波谲云诡,人心难测,今日起,你便叫“诡谲”好了。”
随后指了指屋内墙角的一具遗蜕,正是当年与共主立下赌约时的筹码,十四境大修士兵解所留下的产物:“归你了。”
被赐名诡谲的人影实则是金丹产生后的阳神,有了肉身才算身外身。他哑然失笑:“这算不算自己送自己东西?”
诡谲指了指陈怀仙,笑道:“其实,我更喜欢你这具肉身。”
屋内雷光乍现,陈怀仙不顾高顺的阻拦,手掌五雷攒蹙,一把按住那人影的头颅,手臂一甩,将其扔出房间。
高顺无奈地抬手扶住额头,心中苦笑,你说你没事惹他干啥?刚出来正是孱弱之际,这不是找揍吗?
屋外,随着陈怀仙的触摸,那阳神身外身逐渐变为实体,在地上翻滚两圈,刚想站起身,就被陈怀仙一脚踹在额头上,随后一把抓住其发髻,不断地往青石板上撞去。
一时间鲜血四溅,阳神身外身的整个脑袋都被撞得凹陷下去。
随后陈怀仙拔出逐鹿剑,对着诡谲的后心一剑刺去,将其钉在地上。
陈怀仙一脚踩在剑柄上,一手搭在膝盖,眼神阴狠毒辣,皮笑肉不笑地问:“还想不想要老子这一身皮囊?”
修士阴神阳神大多心生反义,取得主人的皮囊,绝不想寄人篱下。若是换成高顺,绝不会下如此狠手,最多也就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不是不能,而是不舍。但陈怀仙不一样,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个能打的好帮手,绝不是一个体重一百斤,反骨九十九斤的反骨仔。
高顺无奈地摇摇头,喏,狠起来自己的皮都敢剥,自己都敢打,这就是口碑。
诡谲吐掉满嘴的碎牙和血水,不断哀求:“老大,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松脚吧,算我求求您老人家了!”、
陈怀仙扒出长剑,招手将那具十四境遗蜕召来身前,随后一脚踹在诡谲的屁股上:“穿上遗蜕,滚!”
诡谲慌忙爬起身,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拽着皮囊连连低头:‘我滚,我这就滚。’
他正拖着皮囊,蹒跚着下山去了。
高顺缓缓走到陈怀仙身边,还不曾出口言语,山腰处系着围裙的灵祥就震惊的看着下山的诡谲,问道:“山上进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