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跟着的,有被义军解救的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孩子手里攥着朵刚摘的野梅花,妇人把花插在供桌的陶碗里,轻声说:“元帅,谢谢您让俺娘俩能活着,以后俺的娃长大了,也跟您一样抗金。”
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是这附近金军屠村时剩下的孤儿,在义军来之前只能到处流浪,此刻手里拿着木刀木枪,对着画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奶声奶气地喊:“耿元帅,我们也要跟随辛元帅杀金狗!”
辛弃疾站起身,望着眼前的景象,玄色皮甲上的霜花已被晨光融成细水珠,顺着甲叶往下滴,落在地上的麦种上,像是为新的希望浇了第一捧水。
他抬手按住腰间的横刀,刀背那道旧痕 —— 此刻竟像是在发烫,提醒着他未完成的使命。
“耿元帅,” 辛弃疾的声音穿透了灵堂的啜泣声,带着一股历经血战的沉稳,却又藏着滚烫的决心。
“昨夜咱们里应外合,不仅斩了完颜齐、完颜文,还收了一万七千多俘虏,缴获的粮草够咱们二十多万军民吃半年。您生前想做的事,咱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义军将领和百姓,李铁枪攥紧了断枪,铁枪尖在晨光里闪着冷光;王世隆把战报又往画像前推了推,像是生怕耿京看不清楚;马全福已是哭成了泪人,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赵六抹了把眼泪,把那块青布叠得整整齐齐,压在麦种旁;东平老卒则用木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像是在应和着什么。
“往后,咱们还要继续抗金,” 辛弃疾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老槐树的叶子簌簌落下。
“要把金狗赶出济南,赶出山东,赶出中原!要让天下的汉人,都能像今日这样,有粥喝,有田种,有安稳日子过!耿元帅,您在天有灵,就看着我们 —— 我们绝不会让您的血白流,绝不会让您的念想落空!”
“绝不落空!” 李铁枪率先喊了出来,声音像惊雷般炸响。
“抗金到底!” 王世隆、马全福跟着喊,甲叶碰撞声、兵器出鞘声混在一起,成了最铿锵的誓言。
流民和孩子们也跟着喊,稚嫩的声音、苍老的声音、洪亮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顺着济州的晨风,飘向远方的战场,飘向即将播种的田野,飘向每一个盼着太平的汉人心中。
晨光渐亮,把灵堂的布幔染成暖红色,画像上耿京的眉眼,在光影里仿佛活了过来,带着那股憨厚又坚毅的笑,望着眼前这群为了家国拼杀的弟兄,望着这片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
供桌上的麦粥还冒着热气,麦种在陶碗里闪着光,完颜齐的首级则在粗布下,成了给故帅、给无数死难汉人的最好交代。
辛弃疾弯腰,轻轻拾起那柄耿京的旧环首刀,刀鞘上的红绳在晨光里晃了晃,像是故帅在轻轻应和。
他握紧刀柄,转身对着众人:“走,咱们去粮库 —— 先把大营里的新麦分下去,让兄弟们和百姓们都尝尝,这是咱们用胜仗换来的粮食,也是耿元帅想让大家吃到的粮食。”
众人环顾着灵堂的方向,慢慢走向粮库。
老槐树下,只剩下画像在风里轻轻飘动,供桌上的麦粥冒着最后一缕热气,麦种则在陶碗里,静静躺着,像一颗正在酝酿的希望 —— 等到来年春天,它们会被种进土里,长出绿油油的麦苗,就像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正在生长的抗金信念,生生不息,永不凋零。
灵堂前慢慢地静了下来,只有风声的呼啸和偶尔的啜泣声。
辛弃疾回望着耿京的画像,忽然想起“臧宫平蛮施恩信”的典故——当年臧宫平定西南蛮夷,靠的不是武力,而是恩威并施,让蛮夷真心归顺。今日他们不仅打赢了金军,还收降了无数汉人签军,靠的也是这份“恩信”,这份为汉人谋太平的初心。
“耿元帅,您放心,”辛弃疾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们会继续抗金,联合宋廷也好,独自作战也罢,都要把金人赶出中原,让百姓们能安稳种地,不再受战乱之苦!”
朝阳越升越高,金色的光芒洒在灵堂前,也洒在义军士兵们的身上,像一道希望的光,照亮了抗金的前路。
清理战场的士兵们还在忙碌,俘虏营里传来送饭的声响,远处的济州城方向,使者正朝着城门走去——新的战斗或许还在等着他们,但此刻,在耿京的灵前,在这场大胜之后,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信心:只要弟兄们齐心,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赶不走的敌人。
辛弃疾握着横刀,刀背的旧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他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接下来,他们要拿下济州城,要联合更多的义军,要让宋廷看到他们的力量,要完成耿京未竟的梦想。
依稀记得,济州城内仆散忠义估计此时不在城内,应该是在镇压契丹人移剌窝斡的起义军,似乎该做点什么来让耿京未竟的梦想变得更真实一些啦。
翌日,辛弃疾开始安排此战的俘虏。
他望着灵堂前整齐列队的俘虏,忽然提起“武侯七擒孟获”的旧事。
“当年诸葛亮平定南中,面对反复叛乱的孟获,不凭刀剑压服,反而七擒七纵,赐粮赐地,终让孟获真心臣服,南中百姓自此安居乐业,再无叛乱。咱们今日对待这些俘虏,也该学武侯‘攻心为上’的法子。”
自蜀汉至今,西南边陲之地,那些黎民百姓仍然遵守着与阿祖阿公的约定,世代守卫汉土!
他指向那些蜷缩在角落的女真、契丹俘虏,又扫过主动帮着搬运粮草的汉人签军:“汉人签军本是咱们的同胞,编入辅军好生操练,日后便是抗金的力量;女真、契丹俘虏虽曾为敌,却也多是被金人强征的苦命人,让他们跟着老兵种地、修营垒,看咱们义军如何待百姓、待弟兄,日子久了,自然知我仁义。”
李铁枪摸着铁枪杆上的旧痕,忽然笑了:“元帅这话说得在理!当年武侯能让南蛮心服,咱们也能让这些俘虏明白,跟着义军比跟着金人强!俺这就去安排,让伙房给俘虏们多煮些热粥,别冻着饿着。”
辛弃疾点头,目光重回耿京画像:“耿元帅当年说‘抗金不是为了多杀几个人,是为了让汉人能安稳过日子’,咱们学武侯攻心,既是为了收拢人心,也是为了守住这份初心——只有让更多人明白义军的宗旨,咱们的抗金之路才能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