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三十二年正月的清晨,寒霜裹着战场的血腥气,在济州抗金大营的帐篷上凝成细碎的冰粒。
天还未亮,营内就已响起动静 —— 贾瑞带着工匠们在清理兵器,铁锤敲打断矛的 “叮叮” 声,与士兵们操练的呐喊交织在一起,打破了黎明的沉寂。
辛弃疾披着件半旧的棉袍,走出中军帐。寒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裹紧了袍子,却见李铁枪已在演武场带着新加入的签军训练。
那汉子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上沾着霜花,手里握着根粗木,正教一个少年兵劈砍的动作:“胳膊要稳,下劈时要用力,不然砍不动金狗的甲!” 少年兵学得认真,每一次挥木,都把冻土砸出个小坑。
“李统制,这么早就开始了?” 辛弃疾走过去,笑着拍了拍李铁枪的肩,指尖触到他身上的薄汗,“也让弟兄们先喝碗热粥暖暖身子。”
李铁枪直起身,抹了把额头的汗:“元帅,早练早熟!这些弟兄都是苦出身,肯学肯拼,就是缺实战经验 —— 咱们得抓紧时间,万一完颜齐来了,不能让他们送死。”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兵器堆,“马全福已经把缴获的刀枪分类好了,能用的都磨亮了,等会儿就分给弟兄们。”
辛弃疾点头,目光扫过演武场 —— 新加入的签军们大多穿着破烂的衣服,有的甚至还光着脚,却没人喊冷,只是咬着牙跟着操练。
那个东平老卒正帮身边的少年兵调整姿势,他的右臂不太灵活,显然是旧伤未愈,却仍耐心地指导:“劈的时候要盯着敌人的肩甲缝,那里是软处。”
“元帅!” 马全福的声音从兵器堆那边传来,他扛着一捆长矛,额角还沾着铁屑,“您看,这些矛都磨好了,枪尖淬了铁汁,能捅穿金军的皮甲!还有那些战马,兽医说大多能用上,咱们的斥候营终于能骑上马啦!”
辛弃疾走过去,拿起一根长矛,矛尖泛着冷光,矛杆上还留着金军的刻痕。
他掂了掂重量,递给身边的少年兵:“试试?”
少年兵接过矛,学着李铁枪教的动作,朝着木靶劈去,“咔嚓” 一声,木靶被劈出个缺口,少年兵眼里瞬间亮了起来。
“好样的!” 辛弃疾拍了拍他的肩,转头对马全福道,“把兵器按人头发放,老弱分短刀,青壮分长矛和弓箭,战马优先给之前的骑兵 —— 另外,选五十个熟悉金军的签军再加上咱们的人,让他们跟着俘虏学女真话,教他们金军的行军规矩,咱们要准备诈营啦。”
马全福连忙应诺:“俺这就去办!赵六说他在金军里待了三年,熟悉他们的口令,辛元帅,你带着他去最合适。”
半个时辰后,王世隆跑过来,对辛弃疾说,“元帅,从昨晚到现在,衣物、武器已分发完毕,请元帅登台检阅。”
辛弃疾闻言,登上高台。
大营内,晨光渐渐变亮,终于驱散了连日的寒意,洒在营内整齐的队列上。
那些新加入的旧宋士兵,穿着刚分发到手的粗布衣服,手里握着从战场上缴获的兵器,站在最前排,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恐惧,只有坚定和期待。
他们的身后,是三万义军青壮,再后面,是十几万老弱妇孺,手里拿着锄头、菜刀,甚至木棍,组成了一道松散却充满决心的防线 —— 这是义军全部的力量,也是中原百姓抗金的希望。
辛弃疾穿着玄色皮甲,腰悬横刀,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的队伍。
他看到赵六站在旧宋士兵的前列,手里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环首刀,刀虽旧,却被磨得发亮;看到魏胜站在青壮队伍里,正帮着身边的年轻士卒调整兵器;看到那持弓老卒牵着一匹缴获的战马,马背上驮着箭袋,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
“兄弟们!” 辛弃疾的声音洪亮,穿透了营内的寂静。
“今日,咱们要做两件事:一是整顿队伍,把新加入的弟兄编进各营,让他们尽快熟悉咱们的规矩;二是安抚百姓,让老弱妇孺做好后勤,为咱们提供粮草和支援。”
他顿了顿,又道,“某又要给大家讲故事啦,当年光武帝刘秀派臧宫平定西南蛮夷,臧宫靠的不是武力,而是恩威并施 —— 对顺从者施恩,对反抗者用威。咱们今日对待俘虏,也要学臧宫,对愿意归顺的旧宋士兵,好好相待;对死硬的金军俘虏,严加看管,却也不虐待,让他们知道,咱们义军是仁义之师,不是残暴之军。”
高台下的士卒们轰然应诺。
王世隆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份名册:“辛元帅,咱们已经把新加入的旧宋士兵分成三个营,分别由魏胜、贾瑞和赵六统领,他们大部分都是旧宋的老兵,也懂些战法,能尽快带好队伍。”
辛弃疾点头:“好!让他们尽快操练,熟悉兵器,咱们不知道完颜齐什么时候会知道此地之事,必须要尽快做好偷袭准备。马全福,这次由你负责后勤,把缴获的粮草和兵器登记造册,按需分配,优先保证士卒们的温饱。”
马全福应了声:“元帅放心,我已经让人清点好了,粮草足够咱们吃半个月,兵器也够分给弟兄们,就是铠甲少了些,只能先给青壮配备。”
“铠甲的事不急,” 辛弃疾笑道,“咱们靠的不是铠甲,是人心。只要弟兄们齐心,就算没有铠甲,也能打赢金军!”
回到中军帐时,王世隆已把去临安的使者安排妥当。
使者是几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都是和他一同跟随耿京起义的旧部,脸上已褪去了稚嫩。
为首一人穿着件粗布短褂,怀里藏着缝了密信的衣领。
众人见辛弃疾进来,立刻单膝跪地:“元帅放心,吾等定把信送到临安,让朝廷尽快派援军支援咱们义军!”
辛弃疾扶起众人,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塞进为首之人的手里:“路上小心,遇到金军就说是流民,别暴露身份。若朝廷问起战况,就说咱们斩杀了完颜文,缴获无数,让他们放心。”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朝廷推脱,你也别急,先把咱们的情况告诉李林,让他在枢密院多进言,若事不可为,则你等速速脱身,尽快回来与某等汇合再做打算。”
为首的军卒握紧碎银,用力点头:“小人记住了!”
说完,他揣好密信,带着众人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营门外的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