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原,庄园内。
赵牧正颇有闲情逸致地带着云袖和阿依娜她们,往廊下挂灯笼。
各种各样的灯笼,圆的,方的,宫灯式的,动物造型的,铺了一地。
看着红彤彤的,倒也甚是喜庆。
听完李承乾忧心忡忡的叙述,赵牧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阿依娜递来的湿布擦了擦,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殿下说有人想在灯会上搞事?”
“那他们倒是会挑时候。”赵牧语气轻松,仿佛在评论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
见赵牧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架势,李承乾顿时有些急道:“赵兄,此事非同小可!”
“上元节那日,长安城中可是人流如海,防不胜防!”
“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赵牧没有去接太子这话,反而指着地上那些灯笼问道:“殿下你看,这满地的灯笼,若让你一眼找出哪个是我刚才亲手糊的,难不难?”
李承乾一愣,不明所以,下意识道:“这……样式繁多,一时难以分辨。”
“对啊。”赵牧弯腰,随手拿起一个最普通,最常见的红色圆灯笼,“可若我告诉你,我就只糊了这一种最普通的,而且只在里面放了一种特制的,带点淡雅梅香的蜡烛呢?”
他笑了笑,“你是不是就会特别留意这种灯笼,闻到这味,就知道大概是我做的了?”
李承乾似乎抓住了点什么,眼神微亮。
赵牧继续道:“百密终有一疏,尤其是对付藏在人海里的鬼。”
“你想面面俱到,把所有地方都守住,那是神仙也办不到的事。”
“防,不如导。与其猜他们会从哪儿下手,疲于奔命,不如……给他们划个道儿。”
他走到石桌旁,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大圈,又在圈中心点了一个点:“这是整个灯会。这是陛下与重臣可能观灯的核心区域......比如朱雀门楼。”
然后,他在大圈边缘几个不同方向,画了几个小圈,“这些,是人群最密集,最热闹,也最容易制造混乱的地方,比如几个主要的灯谜擂台,大型灯组展示区。”
他的手指重点在那几个小圈上点了点:“在这些地方,明松暗紧。”
“布下最精干的暗探,设下最容易得手,也最容易控制的机会......比如,一段看似守卫稀疏的观赏区,一条管理疏漏的通道。”
“然后,耐心等着。”
他抬起头,看着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贼人想制造大动静,必然会选择人多,效果好,又容易脱身的地方。”
“我们把这样的地方准备好,让他们自己挑,自己往里钻。”
“总比让他们漫无目的地在人群里乱窜,不知道会在哪儿突然发难要强吧?”
“这就叫,请君入瓮。”
李承乾听得茅塞顿开,兴奋地一击掌:“如此一来,我们便能将不可控的风险,压缩到几个可控的区域重点布防......甚至还能借此机会,顺藤摸瓜!”
“没错。”赵牧点点头,“还可以让百骑司放点风声出去,真真假假,比如夸大某个区域的守备力量,或者暗示另一个区域因故疏于防范……”
“搅浑水,让那些暗地里的耗子自己晕头转向,更容易露出马脚。”
“孤明白该怎么做了!多谢赵兄!”李承乾心中豁然开朗,焦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思路和应对的信心。
他匆匆告辞,急着回去重新布置。
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赵牧重新拿起那个红灯笼,递给云袖:“来,把这个挂最高最显眼的地方。”
他望着渐渐被晚霞染红的天际,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戏台都快搭好了,就等着角儿们登场了。”
“这上元节,看来不会无聊了。”
时间过的飞快.....
上元之夜的长安,成了一座被灯火点燃的不夜城。
城中各大坊中,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舞龙舞狮的队伍在人群中穿梭,引来阵阵喝彩。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糖人,还有烤饼和脂粉等混合的甜腻香气。
有的孩童骑在父亲肩头,指着造型奇特的灯组兴奋地叫嚷。
今夜,就连以往戒备森严的朱雀大街,也彻底沦为欢乐的海洋。
皇城的朱雀门楼上,也挂起了巨大的宫灯,皇帝与重臣的身影隐约可见,与民同乐。
在这片近乎沸腾的喧嚣中,天上人间那占据极佳位置的超大灯棚下,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灯棚设计精巧,挂满了各式精致的花灯,既有传统的走马灯,荷花灯,也有不少新颖别致的造型,引来不少游人驻足欣赏。
棚内设了雅座,提供温好的酒水和精致的点心,俨然一个高端观景台。
赵牧今日换了身宝蓝色团花锦袍,玉冠束发,手持一把泥金折扇,活脱脱一位出来寻欢作乐的富贵闲人。
他坐在一张视野极佳的桌子旁,云袖和阿依娜分坐两侧。
云袖似乎还有些不适应这般嘈杂的环境,眼神里带着些许好奇与怯生,不时悄悄打量四周流光溢彩的景象。
阿依娜则显得自在得多,碧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扫视着人流,偶尔凑近赵牧低声说两句。
“啧,今年这灯,看着是热闹,手艺却比去年差了些意思。”赵牧摇着扇子,品评着街面的灯组,“你看那盏鲤鱼跃龙门的,鳞片糊得歪歪扭扭,怕是学徒的手笔。也就仗着个头大,唬唬外行人。”
云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轻声反驳:“公子要求也太高了,我瞧着……挺活灵活现的。”
“哦?”赵牧挑眉,笑道,“那待会儿回去,你也给我糊一个?”
“就照着你觉得活灵活现的标准来。”
云袖顿时语塞,脸颊微红,嗔怪地看了赵牧一眼,低下头小口抿着杯中温热的果酿,不敢再接话。
阿依娜在一旁抿嘴偷笑。
赵牧看似在调笑,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几个预设的“疏松”区域。
他的人,百骑司的人,东宫的人,早已像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布控到位。
他们可能是旁边猜灯谜赢得满堂彩的才子。
可能是吆喝着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也可能是勾肩搭背,看似喝高了的醉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