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沈典御前些日子身子抱恙,这些文册,若在别的司监,领头的大人们恐怕一年也难得看上几回。”
……
“你们几人,在嘀咕何事,瞧着如此兴奋?”窖房外头,顾青见他们几人不似平日安静,不禁好奇。
一名酒工嘴快,低头将方才之事一一道来,还偷瞄了顾青几眼,言语间带着恭维:“依小的看,沈典御是怕顾奉御忙坏了,对顾奉御当真好。”
顾青一时愣神,不忘点头:“沈典御向来如此体恤咱们,咱们得好好干。听下来,你们几人将本官平日交代之事,都记了下来,如此甚好。”
看着几名酒工开始忙活,顾青心里泛起嘀咕,沈怀瑾平日惯会做戏不假,文书册子盯得也细,但诸事繁杂,他平日最多每月查看一次,这次为何一反常态?
自己又不是撂挑子不干了。
顾青眉头微蹙,这里头必有蹊跷。
尚酝局诸人各怀心思,无人留意,酿酒坊外头看守的杂役,眼珠子转得极快,趁着换值,挑了无人小道,七拐八绕,钻去了东宫院墙的狗洞。
东宫属官值房内,几名官员唉声叹气,啜茶的啜茶,摇扇的摇扇,发呆的发呆。
嘴上有两撇小胡子的矮个官员听完底下人回禀,快步进了值房,见着此等光景,气不打一处来:“越是紧要关头,咱们越得打起精神来,你们这一个个,成何体统?若是殿下见了,定得申斥一番。”
“殿下都禁足了,哪还有功夫管咱们?这储君,当得也太窝囊!”角落里,一名武将低声鼓囊,眉眼间毫无锐气。
“你不要命了?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也敢在东宫明目张胆说?”他身侧一名胆小属官顾不得武将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去,起身伸手就要捂他的嘴。
“够了!你们若再如此,本官就去请太子殿下来,你们若不想干,索性都上了折子,早早致仕归乡,便不用在此担惊受怕。”矮个官员压低声音,低声吼道。
“罢了罢了,田大人,你无需同我们一般计较。看你的样子,又有新信报?”平日老同他拌嘴的高个属官在屋里劝慰一番,当了回和事佬。
这位姓田的大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几口气:“董大人,借一步说话。”
二人寻了院中厢房隔成的小茶厅,遣了心腹在外守着。
“何事如此谨慎,连他们几个也听不得?”董大人见田大人掩好房门,小声问道。
“此番惹出祸事,还不是咱们议事时太不小心?东宫上下,忠心毋庸置疑,可难免此等一时歪了心思,弄巧成拙之人,不得不防。”田大人叹了口气。
“老田,你再叹气,本官就去尚药局给你唤些医工来。”董大人皱着眉,斟了两杯茶水给他二人。
田大人摆了摆手:“行。不过此番信报,属实骇人,确实得谨慎些,待会咱们还得一起去面见殿下。”
“喔?如此关键?”董大人神色凝重,太子殿下向来不喜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还是他二人劝了好久,殿下才勉强同意布局,但一再强调不可行阴诡之事。
一个时辰后,东宫太子殿下的书房。
禁足后,太子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不能离开东宫,议事,练字,习武,同平日没什么两样。
“殿下,田泽和董永贞二位大人在外求见,说有急事。”一旁的内侍低声回禀。
“请他二人进来。”太子一心看着桌上的字,并未抬头。
“二位有何急事?”太子起身,请他二人坐下。
饶是习惯太子一直如此,田泽和董永贞礼数周全,不敢怠慢,见太子一直站着,二人立在一旁,瞧着左右侍从,含糊其辞。
太子屏退众人,眸色凝重了些许:“究竟是何事?”
董永贞看了田泽一眼:“还是你说吧。”
“殿下,微臣派出的探子,平日一直蛰伏,近来曹永禄不安分,四处挑事,微臣才启用了这批探子探听,殿下放心,除此外,他们没有行任何越轨之事。”田泽垂眸,偷瞄了太子,先给他铺垫一二。
见太子面上不曾露出反感之色,田泽心中舒了半口气,缓缓说道起来。
一是尚酝局内,近来有些反常,典御沈怀瑾同奉御顾青之间似有些许龃龉,好几回在值房内,二人掩上门窗,似有争吵。
二是东京城里,曹永禄手下一批甚为隐秘的暗卫,近来私下杀人,伪装成意外起火,手段颇为精妙,连开封府也瞒了过去。而所杀之人,是十七年前鸿胪寺寺卿崔修文大人的旧仆,因常年不在府上办差,当年侥幸活命。更为蹊跷的是,探事司司使崔景湛也在暗中查此事。而他素日里同顾青似乎私下交好,可最近二人又像是决裂了。
一番弯弯绕绕,太子殿下眉头皱起:“开封府没有发现端倪?”
田泽同董永贞对视一眼,暗道果然,他们这位殿下的关注点向来同他们不太一样。
田泽心中一合计,顺着太子殿下的话头往下:“殿下,微臣以为,其中必有内情。殿下想啊,十七年前,崔府意外大火,九十多口人,无一活口,这得是什么意外才能如此凑巧?若真是意外,为何十七年后,曹永禄的人还要追杀当年幸存之人?这些可都是最近犀角杯现世后,才发生的。殿下,崔司使,也姓崔。他既是曹永禄的人,为何要私下查曹永禄?还有顾青,一身酿艺,前几桩酒务案看来,甚是正直坚毅,为何私下同崔景湛交好?桩桩件件,必不简单啊!”
见太子殿下神思凝重,不曾开口,田泽上前两步,身子微微前倾:“殿下,若能查清个中端倪,说不定能发现曹永禄的罪证。若能拉拢崔景湛和顾青,说不定能发现更多……”
太子闻言,并未开口,他缓缓踱步到书桌后头,盯着桌上的字,眸色飘忽,良久,他抬头,打量着面前两人,面色难以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