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顿了顿:“回禀崔司使,这法子算不得绝密。宫中不少人都知道,金银制物得小心保管,很多东西碰不得。至于血犀角,宫中之人见得不多,但也能猜测一二,同普通牛角犀角等等一般,也怕类似之物腐蚀。”
“还有呢?哪些东西碰不得?你说的这几样,醋,明矾,盐卤子,哪儿能方便取得?”崔景湛追问道。
不知为何,被问到此事,贾文面色古怪:“大人,这几样在宫中不算少见,想来此人有些头脑,用的都是较为轻易就能取得的,诸如尚药局,各司监稍微大些的膳房,兴许都有存放。除此外,也有效用更强但较难获取的,好比咱们文思院的洗银水,军器监的硝石产物。”
崔景湛缓缓点头,眉头皱起,如此看来,此人多半能自如在宫内走动,不算愚笨,兴许还会武。
闻荣背后冒起冷汗,他同崔景湛想到了一处,这样的人,怎么听都像是探事司的弟兄……
不对,探事司的禁军虽也算禁军,但多半在宫内外查案,人数也极少,于宫内,怕是不如日日巡守宫墙的那伙禁军熟悉,也比不上他们几千人之众。
也不一定是禁军,各宫宫人,身手矫健,甚至会些拳脚功夫的,也不在少数。这该从何查起?
闻荣晃了晃头,兴许能从动机入手,这人难道同尚酝局有仇?好端端的,毁去犀角杯,简直是顶风作案,何必如此。
崔景湛装作不经意看了顾青一眼。众目睽睽,便是从前,也不好显露太过明显的安慰之情,更别提如今,他同顾青在曹永禄眼中,至少明面上是不想搭理对方。
保不齐在场便有眼线。
顾青心中亦是憋屈,他只能别过头去,缓缓点头,也不知景湛是否能放心。
“司使大人,属下查探一圈,昨夜尚酝局值守之人,没有见着鬼祟之人。尚酝局诸人也都有人证物证未靠近过值房。”大家心思各异时,探事司的禁军来报。
“知道了。下去吧。”崔景湛摆了摆手,如此一来,对方会武的嫌疑更大。事不宜迟,还是去贾文提及那几处找找线索。
“顾奉御,于奉御,那咱们先撤了。”闻荣见崔景湛离去,赶忙打着招呼带人退下。
顾青略微点头,一脸呆滞。
探事司一行离开后,于奉御见顾青如此,也不知从何安慰起。还好沈典御从官家跟前回来了。于奉御见状,赶紧找了个由头,溜之大吉。
值房内只剩顾青同沈怀瑾,还有那只被毁了的犀角杯。
见顾青直愣愣盯着,沈怀瑾顾不得屋内气味难闻,掩上门窗:“怎的,你是担心献酒之事,还是担心旧案没了线索?”
“沈典御,下官……”顾青心中一激灵,想起前日曹永禄所言,当年之事,沈怀瑾亦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
“嗯?”
“大人猜得没错,下官近来确实查到些许端倪,眼看就要有进展。”顾青盯着沈怀瑾。
“喔?有何进展?”沈怀瑾面不改色,直直迎上顾青的视线。
几乎微不可查,顾青好似在沈怀瑾眸中见着一闪而过的惊慌。
顾青眉头蹙起:“许同极擅金工之人有关。”
隐去崔父之事,顾青将犀角杯的蹊跷一一道来。
“要说极擅金工之人,又能接触到犀角杯的,本官倒是想起一人。”沈怀瑾回忆道,“时任鸿胪寺寺卿,崔修文。后来一场大火,也是蹊跷,说不定真有端倪。”
见顾青并未表现得惊慌失措,沈怀瑾眉头亦蹙起:“你是不是早就查到了?只是瞒着不说,想看看本官的口风?”
顾青心头懊恼,低着头:“下官许是疲累。如此听来,若真是那位,崔寺卿所为,倒像是杀人灭口。”
沈怀瑾心中冷笑几声,小崽子,同自己斗,还是嫩了些。
话虽如此,沈怀瑾心中亦觉有何处不对。若真如顾青所言,查到这么多线索,理应高兴才是。可犀角杯被毁之前,顾青就心事重重,丝毫提不起兴致。
难道这个真相对他而言,有不能接受之处?
不知为何,沈怀瑾心中闪过些许古怪的念头,这小子,同崔景湛走得那般近,崔景湛,崔修文,难道有什么关系不成?
沈怀瑾缓缓摇头,崔家大火,满门被灭,兴许只是巧合。
只是除去此事,他委实想不通,顾青前几日有什么好萎靡的。
“你是不是觉着,有能力指使崔修文,还有能力杀人满门灭口之人,不是你凭一己之力能抗衡的?”思来想去,沈怀瑾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
顾青亦察觉到什么,还好沈怀瑾给了他一个台阶。
他赶忙点头,眼角挤出几滴泪花,不曾滴下:“下官心想,不知何时才能翻案。就算能为阿爹洗清冤屈,背后之人,不一定能被绳之以法。如此一来,查到这些,反倒是给自己添堵。”
沈怀瑾冷笑几声:“本官是不是早就同你说过,莫要追查。本官怕的就是这一日。”
“大人,你早就知道是何人所为,是不是就是那人?”顾青斩钉截铁道,“下官指确凿的行径,不是下官先前模糊的猜测。”
“你声音小些。”沈怀瑾瞪着他,“就算心中有数,又能如何?他诬陷我尚酝局多次,本官也拿他没辙。当今之计,唯有一心酿酒,凭此在官家跟前站稳脚跟。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此理?”
“大人,下官自是知道。只是……”顾青一时语塞,鼻尖发酸。沈怀瑾摆了摆手:“罢了,你少想些。犀角杯一事,就交给探事司。你专心试酿就是。只有三四日了,你不如去看看,你那些酒曲和陶坛如何了。”
顾青抹了把眼角,拜谢沈怀瑾,深一脚浅一脚往外去。沈怀瑾此人,甚是狡猾,看来当年之事搞不好真同他有关。
不过沈怀瑾这话没错,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专心酿酒。
顾青回房洗了把冷水脸,又去厨房讨了碗绿豆汤,强逼自己镇定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