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南大的校门口,风从发梢吹过来,像是过去的时光,慢慢走回了她的肩膀。
她没急着走进去。
她拖着一个浅灰色的行李箱,轮子咔哒咔哒碾在石砖地上,每一声都像是问自己:真的要再回来吗?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露肩针织裙,灰蓝色的,像一场未说出口的梦。
化了淡妆,眼尾扫出一丝亮粉,不浓,却有力。
她——
唐柳月。
回来了。
她刚下飞机不久。
从米兰归来,直落南城,她没回家,没打手机告诉别人,也没发朋友圈。
她把回来的第一个站点设在了南大。
她不是来找回什么的。
她告诉自己。
只是想看看。
看看现在的她,在他的眼里,是否还有一丁点波澜。
——
可她还没进校门口,心就先乱了。
她扭头看到附近有家奶茶店。
转身进了奶茶店,点了杯常喝的芝士乌龙。
“你好,要正常甜还是微糖?”
她愣了两秒,说:“热的,微糖。”
手指接过那杯热饮时,竟觉得有点烫。
她拎着奶茶走到窗边,靠着椅背坐下。
窗外天色微灰,阳光没能破开云层,就像她这些日子堆在心底的情绪,始终没找到一个出口。
——
夜风吹进南大青旅的窗帘,她坐在那张小书桌前,手里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的眼。
她特地选住进了校内的青旅。
订房时她问过:“靠近图书馆吗?”
前台给了肯定的答复,还问她:“是来参加论坛还是参展?”
她只是笑笑,低声说:“……来看一个人。”
她没说是谁。
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她点开手机,指尖停在那个熟悉又陌生人的名字上。
“周墨。”
这个名字她一直没动,却从没删除。
她盯着那两个字,像盯着一幅她画了却从未签名的画。
她脑海里反复排演那通电话:
“周墨,是你吗?”
“……唐柳月?”
她能想象他声音里的犹豫,还有那种“你怎么会打给我”的防备感。
也许他会迟疑,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我只是回来看看”,还是“我其实还是在想你”?
没有一个版本让她安心。
反而每一种,都让她觉得不够体面。
她怕这个电话,让她所有积攒的独立和成长都瞬间崩盘。
于是她慢慢放下手机。
那一刻,她心里竟然生出一点点笑意。
不是轻松,是认命。
她放下手机,低声自言自语:
“我也没想打扰谁。”
可她知道,她说谎了。
她不是没想。
她是一直在想。
大半年前,她离开南城,什么也没说。
在米兰的夜里,她画了很多次“再见”的画面,可每次落笔都停在对方的背影上。
她想——也许她永远画不出他的眼神。
除非她回来,站到他面前。
不是问“你还记不记得我”。
是说:“这一次,我希望你看见我。”
她翻出一张自拍,手指落在相册边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发给任何人。
只是笑了笑,对自己说:“我回来,不是为了要答案。”
“我只是想看看,现在的我,能不能被看见。”
——
她站起身,把风衣披上,推开青旅的门。
晚风扑面而来,凉得刚好,像某种温柔的提醒。
她走到图书馆大楼门前,抬头看了看,继续往前走。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踏在台阶上的脚步声。
稳,淡,像有人刻意收着力气走路。
她下意识回头。
然后,整个人停在了原地。
是他。
周墨从图书馆缓缓走下来,穿着浅色风衣,头发有些乱,手里夹着一本未合的速写本。
他似乎也看到了她,脚步顿住,眼神慢慢聚焦。
光从图书馆楼沿洒下来,照亮两人之间的空气。
他们就这样站着,不说话,不靠近。
她没逃,他没问。
像是所有该说的,早就在他们互相不联络的日子里说完了。
也像是他们终于,走到了命运写好的那个“重逢节点”。
——
唐柳月没走过去。
她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等谁先开口,也像是在给自己最后一点心理缓冲。
但她知道——这次,她不能再等。
她抬头,望向他眼底还未完全敛起的惊讶,语气轻得像风,却清晰得不能忽视:
“好久不见,周墨。”
声音也是软的,带着从容。
他好像愣了一下。
不是没听见,是那一声太直接,太久违,太不像他们曾经朝夕听到的名字。
他张了张口,没有绕弯。
“唐柳月……你最近好吗?”
“挺好的,”她说,“原来换个地方生活,也不是那么可怕。”
他没说话。
她走近他一步,眼神温柔而坦然。
“你看起来,和我想的差不多。”她说。
“你……我几乎认不出来了。”他回答,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刚刚从没画完的梦里醒来。
她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她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速写本。
“你还在画?”
他点头:“一直。”
“你现在还在画那个女孩吧?”她问。
他低头,“……我还在画。”
她勾了一下嘴角:“我知道。我在国外也一直在追黑刻。”
这句话像是蓄意放出的线索,却没有人点破。
她看了看他,说:“忙吗?”
“还好吧。”
她指了指前面的咖啡厅:“那陪我去咖啡厅坐一会儿?”
周墨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头。
“……好。”
——
桌上摆着两杯美式,一份焦糖饼干。
唐柳月没急着说什么。
她只是看着窗外校道走过的学生,一只手轻轻搅着咖啡,像是在回忆什么。
“这家咖啡馆的名字很好听,叫——‘半章’。”她开口了。
周墨点点头,“这家咖啡馆不错。”
“你还记得吗?”她忽然问,“复读那会儿,你画了一幅没画眼睛的画。”
周墨抿了口咖啡,轻轻“嗯”了一声。
“那时候我以为是我,”她笑了,她望着前方的槐树,声音有些飘:“高考后,那幅画有了眼睛,而我知道,那眼睛,不是我的。”
“那时,你告诉我考上了南大,”周墨低下头,声音很轻,“后来又来?”
她“嗯”了一声。
她的眼神收紧了些,然后缓缓放松。
“我不想误会你,也不想继续欺骗自己。”
“那年高考结束,我就听爸妈的话。他们希望我出国留学,我也答应了。”
“我以为换个地方,换种活法,就能彻底放下了。”
她笑着看向他,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结果没有。”
“后来,我改学了艺术。”
“我越画画,越知道自己曾经为了什么努力。”
“是为了成为你以为你在画的那个人。”
风吹过她的头发,散出一点玫瑰味的香水。她低头,轻声说:“现在我知道了,那不是我。”
“但我也不后悔喜欢过你。那是我最接近光的一段时间。”
周墨喉结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想说“对不起”,但又觉得这三个字太轻。
唐柳月抬起头看他,“你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更像你自己了。”
“你明天还要上课,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她放下咖啡杯,”我住在青旅,如果你愿意……我们改天能坐下来聊聊?”
“我有东西想给你。”
他点头,“好。”
两人就出了咖啡馆,一路像是有好多话想说,但都没有说。
他把她送到青旅门口。
“那就这样啦,”她朝他轻轻挥挥手。
他点头,“好。”
她笑了笑:“回见。”
说完,她转身进了青旅。
她说有东西想给他。
是画?是信?是告别,还是开始?
他不知道。
但他忽然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