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漫赵地
暮色浸红邯郸城的西角楼时,素问正对着案上的药材账册蹙眉。泛黄的麻纸被指尖摩挲出毛边,上面“续骨草:存三日量”“止血藤:仅够一日调配”的字迹刺得人眼慌。窗外传来医署学徒小豆子的惊呼,她抬眼望去,只见老药工李伯佝偻着背,将最后一小捆沾着泥点的止血藤搁在药架最底层,枯瘦的手在空荡的架前悬了悬,终是叹着气退了回来。
“姑娘,山那边送药的猎户说,这几日漫山遍野找遍了,续骨草只寻到这点。”李伯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再往深里走是军营的警戒区,他们不敢去了。”
素问起身走到药架前,指尖拂过那些干瘪的药草。入赵地三月,她从长安医署调任而来,原以为靠着太行山脉的药材储备,总能应付军中伤病与城中药患,却未想一场连月的战事让外伤药材消耗剧增,山民过度采挖早已让常用药材濒临枯竭。就在此时,脑海中沉寂多日的系统突然弹出提示:【警告:止血藤、续骨草等五种常用药材野生种群骤减,持续采挖将致区域性枯竭。】
这行淡蓝色的字迹如警钟在耳边炸响。素问望着窗外医署后那片闲置的荒坡,忽然有了主意。“李伯,明日起,咱们先停收野生止血藤和续骨草。”她语气坚定,“那片荒坡,我想开垦成药田。”
李伯愣在原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姑娘,那地儿乱石多,从来没种过药。再说,药材都是天生天养的,人工能种活?”
“不试试怎么知道。”素问转身回案前取了纸笔,飞快画下药田规划图,“太行山地气养药,这坡地向阳,排水也好,正好适合这两种药草生长。”她记得系统资料库中关于药草种植的记载,止血藤喜温暖湿润,续骨草耐旱怕涝,选对地块便是成功的一半。
次日天未亮,素问带着小豆子和两个学徒扛着锄头去翻地。荒坡上的碎石子磨得手掌生疼,晨露打湿了衣摆,直到日头升到头顶,才勉强开出半分平整的土地。李伯揣着旱烟袋在一旁蹲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走过来,夺过小豆子手里的锄头:“你们这些娃娃没干过农活,别把地给糟践了。”
老药工种了一辈子庄稼,翻地、碎土颇有章法,不多时便将荒坡整理得有模有样。素问趁机教学徒们辨识土壤:“你们看,这种黑褐色的土,攥在手里能成团,松开轻轻一揉就散,就是种药的好土。”她一边说一边示范,将筛选好的种子均匀撒在垄沟里,“止血藤要浅播,续骨草得盖三分厚的土,出苗后要及时间苗,株距留两指宽才好。”
李伯蹲在田埂上,看着素问纤细的手指沾染泥土,却动作娴熟地摆弄着种子,烟袋杆在地上磕了磕:“姑娘倒像是庄稼人出身。”
“在长安医署时,跟着老医官种过些药草。”素问擦了擦额头的汗,“种药和行医一样,都得讲章法。”她想起系统里“选向阳地、勤除草、忌连作”的种植要诀,特意在田边插了木牌,将要点写在上面,“这三条是种药的根本,记牢了,比什么都强。”
接下来的日子,药田成了医署众人最牵挂的地方。天刚蒙蒙亮,学徒们就提着水桶去浇水,正午日头烈时,又赶紧搭起遮阳棚。李伯每日必去田埂上转几圈,发现杂草就随手拔除,嘴里还念叨着:“这些草精贼,抢起养分比谁都快。”
小豆子性子急,见续骨草出苗慢,便想多浇水,被素问及时拦住:“续骨草的根怕涝,水多了会烂根。”她拨开土壤,指着刚冒头的嫩芽,“你看,这芽尖是绿的,就是活了,耐心等就行。”
一场春雨过后,药田里的幼苗齐刷刷地冒了出来,嫩绿的叶片上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李伯蹲在田埂上,伸手轻轻碰了碰止血藤的卷须,那细弱的藤蔓仿佛有了灵性,微微蜷曲了一下。他望着满眼的新绿,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以前靠天吃饭,山里有药就收,没药就愁,现在咱们自己种药,心里踏实。”
素问望着老人动容的模样,指尖划过系统面板上跳动的绿色数据:【止血藤长势良好,预计两个月后可采收】。她知道,这方药田不仅能解决药材短缺的问题,更在赵地种下了一份安稳。
随着药草日渐繁茂,医署的药材储备也渐渐丰实起来。素问又在药田边开辟了新的地块,试种了蒲公英、马齿苋等易得的草药,还教学徒们制作堆肥:“把枯枝败叶和牲畜粪便堆在一起发酵,就是最好的肥料,比买的石灰、草木灰管用多了。”
李伯把素问的话都记在心里,还特意编了口诀教给大家:“向阳地,土要松,勤除草,肥要足,忌连作,药才丰。”小豆子学得最快,不仅把药田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准确判断药材的采收时机:“姑娘,你看这止血藤的茎蔓已经木质化了,是不是可以采了?”
素问笑着点头,拿起镰刀示范收割:“割的时候要留三分根,来年还能再长。”她一边收割一边讲解,“续骨草要选叶片肥厚的,趁着露水没干时采,药效最好。”
采收的药材被晾晒在医署的空场上,阳光晒过的药香弥漫了半座城。药工们将晒干的药材分类整理,续骨草扎成小捆,止血藤切成小段,整齐地码在药架上。看着原本空荡荡的药架被渐渐填满,医署里的每个人脸上都露着笑意。
三个月后,赵地军营传来急报,一批士兵在演练中受伤,急需大量止血、续骨的药材。素问带着学徒们连夜调配药膏、煎制汤药,李伯则指挥药工们打包药材,天不亮就送往前线。当军营的信使回来传话,说“药材充足,伤员皆得救治”时,医署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早就慌了手脚,得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山民采药。”李伯捧着新晒好的续骨草,笑得合不拢嘴,“现在咱们自己种的药,足够支撑半个军营,再不用看天脸色了。”
自此,赵地医署的药田声名渐起。附近州县的医官纷纷派人来学习种药技术,素问干脆在医署开设了药植课,每日午后教大家辨识药草、讲解种植技巧。小豆子成了她的得力助手,不仅能独立打理药田,还能给外乡来的学徒授课。
日子一天天过去,邯郸城的百姓也渐渐习惯了医署药田的存在。有妇人带着孩子来求医时,会顺便给药田浇浇水;猎户进山打猎归来,会特意绕到医署,给李伯捎来些改善土壤的山泥。药田边的木牌上,渐渐被人添了许多新的种药心得,墨迹虽浅,却透着满满的暖意。
半年后的深秋,长安医署传来调令,要素问即刻返程另有任用。消息传来时,她正在药田查看新种的麦冬,李伯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了过来,粗糙的手掌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着。
“姑娘,这是我们大家一起编的《赵地药材全谱》。”李伯将册子递到素问手中,封面上“赵地药材全谱”六个字是他亲手刻的,字迹虽不工整,却力道十足,“里面记了咱们种过的十五种药材,还有太行山里能找到的草药,每种都写了性味、功效和种法。”
素问翻开册子,里面除了文字记载,还有学徒们画的药草图谱,止血藤的卷须、续骨草的叶片,都画得栩栩如生。最后几页,是李伯添的种药口诀,还有小豆子写的药田管理笔记,墨迹新旧不一,却密密麻麻写满了。
“这是……”素问的声音有些哽咽,指尖划过那些带着温度的字迹。
“姑娘教我们种药,给了赵地一份安稳。”李伯眼眶发红,“这本全谱,是赵地医者的根,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意。姑娘走到哪里,都带着赵地的药香。”
素问抬头望去,医署外的空地上,百姓和士兵正排着队领药。小豆子穿着新做的药工服,熟练地给大家分发药材,时不时还叮嘱几句煎药的注意事项。药田边,几个新收的学徒正在翻地,准备种过冬的药草,李伯的儿子提着水桶走过去,接过了学徒手里的锄头。
“医署在,医者就在。”素问轻声道,将全谱紧紧抱在怀里,“我会常回来看看的,看看你们,也看看这片药田。”
临行那日,邯郸城的百姓自发地聚在城外的官道旁。马车驶出城门时,素问掀开车帘,只见道旁站满了人,李伯领着医署的药工和学徒站在最前面,小豆子手里捧着一束刚采的野菊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百姓们手里都捧着草药,止血藤、续骨草、蒲公英……各色药草凑在一起,汇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马车缓缓驶动,道旁的人们纷纷挥手,嘴里喊着“姑娘保重”“常回来看看”。素问将《赵地药材全谱》放在膝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那是太行山脉的气息,是药田泥土的气息,更是赵地百姓最质朴的暖意。
车窗外,阳光洒在道旁的药草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素问知道,她种下的不仅是一方药田,更是赵地医者的希望。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药香弥漫,就会有医者坚守,就会有生命安康。而那本带着墨香与药香的全谱,会像一颗种子,在更多地方生根发芽,将这份温暖与希望,传递到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