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秘藏
邯郸的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麻布，沉沉压在街巷屋顶上。秦斩勒住马缰时，亲卫营的马蹄声刚在赵府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停住，溅起的尘土还没来得及落定，就被府门前那两盏缀着铜铃的红灯笼映得发暖。
“将军！”守在府外的校尉见秦斩来了，忙迎上前，甲胄碰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赵德的管家拦着不让搜，说……说咱们欺辱赵国宗室。”
秦斩抬眼望向赵府的朱漆大门，门楣上“关内侯府”的匾额虽蒙了层薄灰，鎏金的字边却还透着旧日的气派。他翻身下马，玄色的披风扫过地面，带起几片枯叶：“带我进去。”
管家闻讯从门内快步走出，一身绸缎长袍衬得他体态臃肿，脸上堆着假笑，却掩不住眼底的戒备：“秦将军大驾光临，怎不提前通传？我家大人还在厅内歇息呢。”
“歇息？”秦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本将奉王命清查赵地私藏军备，你家大人既想安稳度日，就该配合查验，而非让你在此阻拦。”
管家脸上的笑僵了僵，索性挺直腰杆，语气也硬了几分：“将军这话就不对了！我家大人是先帝亲封的关内侯，就算赵国亡了，这爵位也是实打实的。府里只有护院家丁，哪来的私藏兵器？将军这般强行要搜，莫不是真要欺辱我赵国宗室？”
周围的秦兵闻声都握紧了腰间的剑，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秦斩却没动怒，只是淡淡瞥了管家一眼：“本将做事，只讲秦律。让开。”
那眼神像寒冬的冰棱，看得管家心头一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秦斩不再理他，带着亲卫营径直走进府内。
穿过前院的石子路，绕过一座半枯的假山，便是赵府的前厅。刚踏入门槛，就见赵德捧着个锦盒站在厅中，一身素色长衫，头发也用木簪简单束着，模样瞧着竟有几分憔悴。
“秦将军。”赵德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哽咽，他缓缓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块破碎的玉玺残片，青白色的玉面上还能看到模糊的“赵”字印记，“赵国已亡，我这亡国之人，只求守着这方寸之地安稳度日，将军为何还要赶尽杀绝，连这点念想都不肯给我？”
他说着，眼角似有泪光闪动，若是不明内情的人见了，怕是要生出几分同情。亲卫营的士兵们都下意识地看向秦斩，连站在门口的管家也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秦斩却没看那玉玺残片，目光掠过赵德，缓缓扫过前厅的梁柱。厅内的柱子都是上好的楠木，漆成暗红色，瞧着与寻常大户人家的柱子并无不同，可秦斩却皱起了眉——这柱子的直径，比他见过的同等规制房屋的柱子，竟粗了近两寸。
赵地刚经历战乱，木料紧缺，寻常百姓盖房都要精打细算，赵德虽是宗室，可如今不过是亡国贵族，为何要用这般粗壮的柱子？而且这柱子的表面，虽打磨得光滑，却在靠近地面的地方，隐约能看到几道细微的缝隙，像是被人刻意拼接过。
“安稳度日？”秦斩收回目光，看向赵德，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赵大人若真只想安稳度日，府中为何要用这般‘特殊’的柱子？”
赵德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悲戚却更甚：“将军说笑了，这不过是先父留下的旧物，我哪懂什么特殊不特殊？只是念着是先人的东西，才一直没换。”
“是吗？”秦斩不再多言，右手猛地抽出腰间的青铜剑，剑身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周围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手臂一扬，剑尖直指向离他最近的一根柱子。
“将军不可！”赵德脸色骤变，声音也变了调，伸手就要阻拦，“这柱子是府中镇宅之物，将军若是劈坏了，怕是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斩的剑已经劈了下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青铜剑的剑身没入柱身近半，木屑像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紧接着，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传来——数十柄长剑从被劈开的柱身里滚落出来，剑身泛着冷光，显然是精心保养过的利器。
赵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捧着锦盒的手开始发抖，那锦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玉玺残片滚了出来，在青砖地上磕出几道细纹。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德的声音发颤，眼神慌乱地看向滚落的长剑，又看向秦斩，“我……我不知道！定是有人陷害我！将军，你要信我啊！”
秦斩收回剑，用剑鞘拨了拨地上的长剑，剑身上刻着的“赵”字清晰可见。他抬眼看向赵德，眼神冷得像冰：“赵大人，这些兵器，也是先父留下的‘旧物’？”
赵德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双腿一软，竟直直地跪了下去。门口的管家见状，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想跑，却被守在门口的秦兵一把抓住，按在了地上。
亲卫营的士兵们迅速上前，将散落的长剑收缴起来，又开始仔细检查厅内其他的柱子。秦斩走到赵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秦律规定，亡国贵族私藏兵器逾十件者，当处以极刑。赵大人，你藏了这么多兵器，是想等着有朝一日，再反了大秦吗？”
赵德趴在地上，身体不停颤抖，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没有……我只是怕……怕有人欺负我……我不是想反……”
秦斩没再听他辩解，对身旁的亲卫队长说道：“将赵德拿下，再派人仔细搜查整个赵府，任何藏有兵器的地方，都不许放过。另外，把这些兵器登记在册，连同赵德一起，带回府衙审讯。”
“是！”亲卫队长高声应道，立刻带人上前，将赵德架了起来。
赵德被架着往外走时，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挣扎着回头喊道：“秦斩！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赵国宗室！你欺辱宗室，会遭天谴的！”
秦斩没回头，只是淡淡说道：“在大秦的土地上，只有秦律，没有什么宗室特权。若你真安分守己，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赵德的喊叫声渐渐远去，前厅内只剩下士兵们清点兵器的声音。秦斩走到那根被劈开的柱子前，看着柱身内空荡荡的凹槽，眉头微微皱起。赵德私藏这么多兵器，绝不是只为了防身，背后定还有更大的图谋。
“将军，”一名士兵快步走过来禀报，“我们在其他几根柱子里，也发现了兵器，还有一些弓箭和甲胄，初步估算，兵器总数至少有两百件。”
两百件兵器，足够装备一支小型军队了。秦斩的眼神沉了沉，看来，赵地的贵族势力，远比他想象的要顽固。这次清查，怕是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走出前厅，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赵府，院中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映得地面上的影子忽明忽暗。秦斩抬头望向邯郸城的方向，远处的城墙上，秦军的旗帜在夜色中隐约可见。
“传令下去，”秦斩对亲卫队长说道，“加强对邯郸城内各贵族府邸的监视，明日一早，开始对其他贵族府邸进行清查。另外，派人将赵德私藏兵器的消息，在邯郸城内张贴告示，让百姓们都知道，大秦绝不会容忍任何试图谋反的人。”
“是！”亲卫队长立刻领命而去。
秦斩翻身上马，亲卫营的士兵们也纷纷上马，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赵府。马蹄声再次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朝着邯郸府衙的方向而去。
夜色渐深，邯郸城内的百姓大多已经睡下，只有少数人家还亮着灯火。谁也不知道，今夜赵府的这场风波，将会给这座刚刚平静下来的城池，带来怎样的震动。而秦斩心里清楚，要彻底肃清赵地的隐患，让军功爵制顺利推行下去，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回到府衙后，秦斩立刻让人将赵德押入大牢，又命人连夜审讯管家，希望能从管家口中撬出更多关于赵德图谋的线索。他自己则坐在书房里，看着桌上的赵地舆图，手指在邯郸城周边的城镇上轻轻划过。
赵德只是赵国宗室的旁支，就敢私藏这么多兵器，那其他的赵国旧贵族，会不会也有类似的举动？尤其是那些手握过兵权的旧将，他们心里对大秦，恐怕更是不服。
“将军，”一名亲卫走进书房，递上一份文书，“这是刚刚从赵府搜出来的账本，上面记载了赵德近半年来的收支情况。我们发现，他每个月都会秘密派人去巨鹿郡的方向，而且支出的银两数额很大，却没有对应的收入记录。”
秦斩接过账本，仔细翻看着。账本上的字迹工整，记录得很详细，可正如亲卫所说，近半年来，赵德有好几笔大额支出，去向却都标注得模糊不清。巨鹿郡……秦斩的眼神一动，之前蒙恬汇报过，巨鹿郡一带常有赵国旧部活动，难道赵德和那些旧部有联系？
“立刻派人去巨鹿郡调查，”秦斩放下账本，语气坚定，“查清赵德派去的人是谁，和哪些人有接触，那些银两都用在了什么地方。另外，让蒙恬加强对巨鹿郡的巡查，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扣押审讯。”
“是！”亲卫领命后，迅速退了出去。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秦斩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吹进书房，带着一丝凉意，让他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赵地的局势远比他预想的复杂，贵族的阻力、旧部的隐患，还有百姓心中对大秦的疑虑，这些都需要他一一去解决。
不过，今日查获赵德私藏兵器，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贵族知道，大秦的律法，不是摆设。只要他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让赵地真正安定下来，让军功爵制惠及更多的百姓，为大秦的统一，打下坚实的基础。
秦斩关上窗户，回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巨鹿郡”三个字，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圈。他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将会是一场硬仗，但他绝不会退缩。
夜色渐浓，书房里的灯火却一直亮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渐渐熄灭。而邯郸城的平静之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