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厂的工人大多是女工。
她们听了陈小凡的话,都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生产线继续开着,每个人都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没人敢停下。
陈小凡环顾四周,只见车间里密密麻麻的电线,跟蜘蛛网一样。
而且电线胶皮都已经发黑,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车间空气中弥漫着面粉,玉米粉。
只要有火星,必然发生爆炸。
他冲着女工们大声呵斥道:“线路已经老化成这样,随时随地都有连电的危险,你们难道不要命了么?
你们要是死在这里,谁来照顾你们的亲人?”
有个班组长模样的中年妇女道:“领导,我们都是干活的。
说实话,我们白天已经忙了一天,谁也不愿意大半夜继续加班。
可厂里本来效益就不好,工资都拖欠半年了。
要是不听从厂里的命令,厂长扣我们工资怎么办?”
陈小凡正色道:“我是安监局执法队队长。
要是你们厂长因为这件事扣你们工资,你们就来找我。
我负责给你们把工资要回来。”
“你说话算话?”中年妇女将信将疑道。
陈小凡道:“你们可以把我说的话录下来,当做凭证。
我负责给你们要工资。”
众女工们听了这话,顿时全都放下手中的工作。
她们食品厂因为效益不好,并没有采用三班倒工作制。
只不过最近偶然爆了一个订单,所以只能让原有的工人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这样工作下来,就算铁打的也受不了?
但大家害怕厂里扣发工资,所以只能敢怒不敢言。
如今有了陈小凡这位政府官员的承诺,她们当即有了主心骨。
那个女工小组长对大家道:“既然这位领导命令,那咱们就回去睡觉吧。
十几天没睡个安稳觉,快要困死了。”
“走吧,走吧,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就算铁打的都受不了。”
“厂里这简直就是把我们当牲口使。”
“生产队的驴都有休息的时候,我们简直连牲口都不如。”
“驴多拉几圈磨,还等赚口草料呢,我们多加一夜班,连加班费都没有。”
“走了,反正有领导发话,管他呢。”
……
众女工们口中抱怨着,纷纷脱下工作服,走出车间,推上自行车回家。
陈小凡看着最后一个女工离开,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只要无人伤亡,就算烧十座厂房也无所谓。
……
曲自建在自己办公室套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已经做这家公司总经理近十年。
虽然厂里平常小事故不断,但大事故也没有出过。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厂里的线路,有许多还是几十年前的电线,早已老化得不成样子。
排风扇还是进口苏联的,一直使用至今,时转时不转,自然无法将空气中的粉尘抽出去。
可是如今竞争压力大,厂里资金一直不宽裕,他根本拿不出钱来统一更换线路和设备。
每当安监局执法队来检查的时候,他便陪着去大吃大喝一顿,执法队根本就不进车间。
好在今天只剩一天了。
只要明天能正常交货,收到客户的尾款,说什么也要把安全设施完善一下。
要不然线路老化成那个样子,相当于整天坐在火药桶上,也太让人担心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行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自行车铃声。
他隔着窗户往外一看,只见工人们已经纷纷骑着自行车,从厂门中走了出去。
曲自建见状,不由勃然大怒,赶紧穿上衣服,冲下办公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车棚前面,气急败坏地怒吼道:“工作还没做完,谁让你们下班的?
都回去上班去!
我看你们工资不想要了是吧?”
有个女工打着哈欠道:“厂长,是安监局的一位领导让我们走的。
你看,他不是在那里?”
这时候陈小凡走过来,平静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安监局执法队副队长陈小凡。
是我让她们下班的。”
“你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陈队长?”
曲自建愤怒地道:“这是春园食品厂,你凭什么来我厂里发号施令?
我才是这个厂里的厂长。”
陈小凡道:“所有安全生产工作,都归我们安监局管辖。
你自己看看车间线路老化成什么样子,再看看空气中的粉尘有多高?
有这么大的安全隐患,必须马上停业整顿,不能继续开工。”
曲自建被怼得哑口无言,顿了顿,叫嚣道:“实话告诉你,我们厂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就等着这个订单救命。
要是明天无法发货,我们不止无法拿到尾款,甚至还要面临天价赔偿。
到时我们厂将直接破产,所有工人直接下岗。
我让工人去你们安监局要工资去。”
陈小凡义正词严道:“工厂经营困难,不是你无视隐患,强行开工的理由。
要是万一出现事故,不是你区区一个食品厂经理,能承担得起的。”
曲自建见陈小凡不为所动,工人们已经逐渐离开。
他气得头脑发胀,掏出手机道:“我跟你说不通。
我直接找你们局长说理。”
随即,他拨通了安监局局长齐景山的电话。
作为国营厂的厂长,他也是国家干部,所以不用顾忌齐局长的感受。
拨通之后,他气冲冲地道:“齐局,您先别生气。
我也是没办法才这么晚给您打电话。
你说我们厂容易么?
在职工加上退休工,好几百人等着吃饭。
我们好不容易接到这个欧洲订单,算是给我们续了一命。
只要明天顺利交货,就能收到尾款。
可是你们单位的陈副队长刚才过来,把我的工人全给放跑了。
明天交不了货,我们厂就完了。
到时候几百个职工下岗,那可是牵连几百个家庭。
我到时候只能如实向市里打报告,不是我无能,是你们安监局阻拦,一手把我们厂搞黄的。”
齐景山听曲自建絮絮叨叨发了一通脾气,开口道:“你别给我们安监局扣帽子。
你所说的陈副队长,是新调来的陈小凡么?”
“就是他,”曲自建气呼呼地看了一眼陈小凡道:“他就在我旁边。
齐局,你要不要亲自跟他通电话?”
齐景山道:“你把电话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