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宫宴正酣。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身着华服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们推杯换盏,笑语喧阗,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皇后始终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目光温和地扫过全场。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席案一侧摆放的一件甜白釉玉壶春瓶上。
那瓷瓶胎质细腻,釉色莹白温润,如同凝脂。瓶中精心插着数枝红梅,梅枝姿态横斜疏瘦,其上朵朵红梅凌寒绽放,花瓣饱满,色泽浓艳如血,为这富丽堂皇的殿宇注入了一抹傲雪凌霜的清雅意趣。
皇后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身旁胤禛的耳中:“皇上您看,今年的红梅开得格外好。华妃妹妹心思巧,将这红梅摆上宴席,既应了冬景,又添了年节的喜气,可见筹备宫宴是极尽心了。”她语气温和,仿佛真心实意地在肯定华妃的功劳。
胤禛闻言,目光淡淡掠过那瓶红梅,心下只觉得皇后这话说得多余且刻意。寒冬腊月,年关喜庆,摆红梅不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但他深知皇后特意点出这梅花,是意有所指的,他倒想看看,她今日要唱哪一出。
于是,他顺势沉下脸色,深邃的眼眸中似乎真的被那抹刺目的红色勾起了某些回忆,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沉郁与怅惘:“是啊……红梅傲雪,年年依旧。见此红梅,朕亦不免想起当年在潜邸之时……”
他话未说尽,却留下无尽遐想。随即,他像是被某种难以排遣的情绪攫住,蓦然起身,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罢了,朕心中有些闷,出去走走透透气。你们不必跟来。”
皇后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嘴角那一抹得体的微笑微微加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算计。她笃定皇帝是触景生情,心绪难平。自己的计划,已然成功了一半。
而在台下嫔妃席位上,华妃、丽嫔与曹琴默的位置恰好相邻。
华妃今日一身瑰紫色缂丝云锦宫装,衣料上用金银线交错绣着繁复的缠枝西番莲纹样,在灯火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但是看着皇上今天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穿着就离席了,眼中是说不出来的黯然。
曹琴默适时地倾身过去,声音轻柔,“华妃娘娘,不知皇后方才同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竟独自出去了?这夜深寒重的,龙体要紧,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华妃有些顾忌:“皇上都不让苏培盛跟着,明显是不想让人打扰,我们跟上去会不会惹皇上不快呀?”
一旁的丽嫔拢了拢身上的锦袄,接口道:“外头天寒地冻的,这里有地龙火盆多暖和,何必出去找罪受?再说了,今日是宫宴,皇上再怎么也不可能撇下皇后,半途来我们宫里的,我们追出去图什么?”她说的虽是实情,却太过直白扫兴。
华妃立刻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嫌她蠢钝不会说话。
曹琴默眸光微闪,带着一丝引导:“娘娘,嫔妾方才瞧见……好像是莞常前脚刚出去不久,后脚皇后就说了几句话,皇上便也跟着出去了。这……嫔妾总觉得,这其中莫非有些关联?”
华妃一听,立刻锐利的目光扫向甄嬛的座位——果然空空如也!
她心中警铃大作,顿时觉得皇后又在暗中捣鬼,想制造机会让那个狐媚子接近皇上!
“好个皇后!好个甄嬛!”华妃美艳的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妒火与怒意交织,“走!我们跟上去!绝不能让某些人的腌臜算计得逞!”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起身,带着一脸懵懂的丽嫔和垂眸掩去眼底思绪的曹琴默,悄然离席,朝着皇帝消失的方向追去。
三人顺着雪地上清晰的脚印,一路追至倚梅园。园中红梅映雪,暗香浮动,清冷的月光与积雪交相辉映,将夜色衬得并不昏暗。
只见胤禛负手立于一株开得最盛的红梅树下,身形挺拔,却一动不动,仿佛凝住了一般,正专注地望着前方。
几人走上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前方梅林间的一片空地上,一个身影正翩然起舞。
她身披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云锦斗篷,为了舞动方便,斗篷并未紧紧系住,隐约露出里面浅碧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的裙摆。随着她的旋转跃动,斗篷与裙裾飞扬开来,如同月下绽放的青莲,又似雪中灵动的精灵。
她乌黑的长发并未盘成繁复发髻,只是松松挽起,斜插着一支素银簪子,余下青丝如瀑般垂在身后,随着舞姿飘散,更添几分仙气与不羁。
在皎洁月光与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在红梅灼灼的背景中,这一抹清丽绝俗的碧色身影舞姿曼妙,轻盈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确如天外飞仙,误入这红尘梅林。
定睛一看,那舞者不是莞常在甄嬛,又是谁?
华妃看着皇上那全然沉浸、甚至带着几分痴迷恍惚的侧脸,一股酸涩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
她忍不住冷哼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梅园里显得格外刺耳:“皇上这是看得入迷了?连臣妾等到来都未曾察觉。看来莞常在这‘梅下起舞’的狐媚功夫,很是有两下子呀!”
这一声尖锐的嘲讽,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打破了倚梅园静谧魔幻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