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封用厚实奶油色信笺密封的信件，信封印有博罗梅奥家族繁复的徽章火漆。他将其递到玛丽埃塔面前。
“这是博罗梅奥家族现任族长，朱利奥·博罗梅奥伯爵（conte Giulio borromeo）——也就是你最爱的玛蒂尔达婶婶的丈夫——亲笔写给你的信。我想，它比我更能说明问题。”
玛丽埃塔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接过信。她认得这个徽章，也认得信封上那刚劲有力的笔迹。她深吸一口气，拆开火漆，抽出信纸。
信件内容如下：
致 玛丽埃塔·孔塔里尼小姐 (Alla Signorina marietta contarini)
米兰，博罗梅奥宫1900年11月14日
尊敬的玛丽埃塔小姐：
希望这封信能在威尼斯的秋日里为您带来问候。
作为看着你从小长大（尽管更多是听闻玛蒂尔达的讲述）的长辈，我本应以更私人的方式表达我的关切。然而，家族的责任有时要求我们以更正式的形式沟通一些至关重要的事务。
我们一直关注着贝亚特丽切（beatrice）的成长与幸福。她是我们家族血脉中一颗独特的明珠，她的婶婶玛蒂尔达对她倾注了深厚的私人情感。然而，不可否认，过去一段时间围绕在她身边的一些流言蜚语（le voci），无论其真实性如何，都不可避免地对她个人的声誉，乃至她父亲卡洛（carlo）在科莫湖渔业与瑞士钟表贸易上的努力，以及整个家族在米兰社交圈的形象，造成了一些困扰（disturbo）。
家族的名誉如同古老的橡树，需要每一根枝桠的维护才能枝繁叶茂。我们相信，每一位成员，尤其是像贝亚特丽切这样聪慧的年轻人，都理解在关键时刻为家族整体利益做出明智贡献的重要性。
我们欣喜地注意到，通过贝亚特丽切的引荐，一位尊贵的王先生（Signor wong）得以与布雷达家族建立了卓有成效的合作关系。这不仅是商业上的成功，更在米兰的社交圈中传为美谈，为博罗梅奥家族增添了光彩。这充分证明了贝亚特丽切拥有非凡的洞察力与建立珍贵友谊的能力。
因此，家族寄予厚望。 我们真诚地希望并相信，贝亚特丽切能够运用她的智慧与魅力，巩固并深化（consolidare e approfondire）与王月生先生（Signor Eason wong）业已存在的宝贵友谊。这种友谊，如同连接威尼斯与米兰的纽带，其价值远超过一时的得失，将惠及所有相关方，并为贝亚特丽切自身开辟一条更为光明的未来之路（un futuro piu radioso）。
玛丽埃塔小姐，你与贝亚特丽切的亲密情谊众所周知。作为她最信任的朋友，我们恳请你，以长辈的期许和家族的荣誉为重，适时地、明智地（opportunamente e saggiamente）向她传达我们的这份期望与信任。我们相信，你能理解其中的深意，并能引导她做出最符合她自身长远利益的选择。
请代我们向尊贵的孔塔里尼家族致意。
你最真诚的，朱利奥·博罗梅奥伯爵 (conte Giulio borromeo)(博罗梅奥家族族长)
信件措辞考究，语气看似温和甚至带着长辈的期许，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压力却冰冷刺骨。“流言蜚语”、“困扰”、“家族名誉”、“明智贡献”、“巩固深化友谊”、“光明的未来之路”…每一个词都像一把裹着天鹅绒的锤子，重重敲在玛丽埃塔的心上。尤其是那句“惠及所有相关方，并为贝亚特丽切自身开辟一条更为光明的未来之路”，翻译过来就是：要么听话，去“深化”与王月生的“友谊”（即成为他的情人），要么她和她的父亲将继续被家族边缘化甚至惩罚。
玛丽埃塔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她先是震惊，旋即一股冰冷的愤怒和悲哀涌上心头。她瞬间明白了博罗梅奥家族的盘算——和他们孔塔里尼家一模一样！都想利用王月生，都想把身边的女人推出去作为筹码！一箭双雕：既用“新情人”的身份洗刷掉贝亚特丽切“女同性恋”的污名（在贵族眼中），又能牢牢抓住王月生这条潜力无限的“大鱼”，榨取最大的利益。
“他们…他们也要把贝亚推出去？像对待一件商品一样？”玛丽埃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对贝亚特丽切的心疼。
“不是‘像’，玛丽埃塔，在家族利益面前，我们很多时候就是商品。”马可的声音冷酷而现实，“现在，关键在你。你要做的，就是说服贝亚特丽切接受这个安排。让她明白，这不仅是为了孔塔里尼家，更是为了她自己和她父亲在博罗梅奥家族中的立足之地。这是她唯一，也是最好的‘光明之路’。”
“我…我怎么说服她？”玛丽埃塔感到一阵无力，“她那么骄傲，又那么…害怕男人。而且，她刚刚还在因为王月生的事情跟我…”
“用你最擅长的方式。”马可打断她，眼神意味深长,“用你们的‘亲密’，用你的身体，用你的承诺…去安抚她，去让她相信，即使她成为王月生的‘情人’，你们之间的一切都不会改变，甚至…可以成为你们共同掌控那个男人的武器？具体怎么说，你自己把握。我只需要结果——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角色。”
马可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留下玛丽埃塔独自面对这冰冷而残酷的任务。
当贝亚特丽切裹着睡袍，带着沐浴后的湿气和慵懒回到房间时，立刻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玛丽埃塔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
“marietta？怎么了？马可说了什么？”贝亚特丽切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安地问道。
玛丽埃塔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声音干涩：“贝亚…你看这个。是你叔叔，朱利奥伯爵的信。”
贝亚特丽切疑惑地接过信，快速浏览起来。随着目光下移，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拿着信纸的手也开始剧烈地颤抖。看到那句“流言蜚语”和“困扰”时，她眼中闪过一丝屈辱的怒火；看到“巩固深化友谊”和“光明的未来之路”时，她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们…他们终于说出来了…”贝亚特丽切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和自嘲，“把我当成一件礼物，包装好了送出去？为了洗刷掉我这个‘污点’，也为了搭上王月生这艘大船？真是…好一个‘光明之路’！” 她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我算什么？一件可以随意处置的货物吗？就因为…就因为我和你…”
“贝亚！”玛丽埃塔猛地站起来，冲过去紧紧抱住浑身发抖的贝亚特丽切，“别这样！不是的！你不是货物！”
“那是什么？”贝亚特丽切挣脱她的怀抱，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痛苦和质问，“你哥哥刚才跟你说什么？是不是让你来劝我？劝我去当那个东方人的情妇？去取悦一个男人？就像他们期望的那样？！”
玛丽埃塔被她的目光刺痛，无法回避，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贝亚…听着，我知道这很残忍，很恶心…但是…但是信上说的…你父亲的产业…你在家族里的处境…”
“所以你就答应了？帮他们来劝我？”贝亚特丽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背叛的尖锐。
“不！贝亚！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你！”玛丽埃塔急切地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是为了你和你父亲不再被他们拿捏！是为了你能在博罗梅奥家真正抬起头来！这条路…虽然肮脏，但可能是眼下唯一能保护你和你父亲的路了！想想你父亲在科莫湖的心血…”
提到父亲，贝亚特丽切眼中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取代。她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知道玛丽埃塔说的是事实，残酷而冰冷的事实。她再骄傲，也无法无视父亲因为她而承受的压力和可能面临的倾轧。
“可是…marietta…” 贝亚特丽切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恐惧，“我害怕…我做不到…你知道我…我害怕男人…我…”
看着贝亚特丽切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看着她眼中对男人本能的恐惧，玛丽埃塔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疼痛。但同时，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心涌了上来。马可的话在她脑中回响：“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嘘…别怕，贝亚，别怕…”玛丽埃塔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温柔，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她再次靠近贝亚特丽切，这一次的动作缓慢而充满侵略性。她不再试图用语言安慰，而是直接用行动。
......
过了许久，贝亚特丽切才在玛丽埃塔的怀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认命，低低地说：“…好…我…答应。”
玛丽埃塔抱紧了她，亲吻着她的发顶，眼中却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哀和决绝。她知道，她们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她能做的，就是在这条路上，用尽一切手段，包括自己的身体和情感，来保护怀里的这个人。